第四百四十六章 熱血未冷

　　明石鎮內，許蕓穩重指揮著眾人設置防線，待到將大部分活死人擊殺，才真正踏入鎮內開始采樣、調查。
　　她進入薪火時，還是個半大的姑娘，但如今，也快是個成年人了。
　　她也早早地開始獨當壹面。
　　壹開始許蕓很沒有自信，她覺得自己很笨，但她不想拖她哥的後腿，更不能辜負拯救了他們兄妹的導師期盼。
　　她擔任過訓練營的教官，擔任過銀鈴的助手，在壹次次工作、任務中學到了很多。
　　她經歷了很多，這便是她看起來比較成熟穩住的原因。
　　至於她自己特意打扮讓自己看上去可靠壹些，這就……不必多提了。
　　許蕓目光掃過四周，她強迫自己將壹處處細節收入眼中，抿著嘴唇，面色沈重。
　　小鎮隨處可見被啃咬過的殘軀，到處流淌著黑紅之血，將鎮內僅有的小溪都染黑。
　　這壹幕幕無不述說著當時情況之慘烈。
　　許蕓沈默了會，緩緩走到小溪邊上，屈膝蹲下。
　　“這溪水，不對勁。”
　　……
　　許蕓在組織內並不出彩，只是壹名默默無聞的醫療幹員。但她畢竟是壹名老六覺了，常年給銀鈴當助手，她也積累了非常豐富的實踐、研究經驗。
　　治療她可能不太行，搞研究調查，她比想象中更行。
　　甫壹踏入明石鎮，除了進行基礎的調查采集外，許蕓很快就找到了癥結的關鍵。
　　“這條小溪，裏面有著汙染的味道。”
　　“或許，這裏就是活死人之災的源頭？”
　　她略有所思。
　　但這是由邪神災景引發的次生災害，並非只是溪水有毒這麽簡單，她當即在不同位置抽取了數噸溪水，又將幾十具屍體打包。
　　兩名薪火精英當即將材料運回學院。
　　許蕓領著余下的人員，又在明石鎮做了兩日調研，直到水色聯邦調查小隊抵達小鎮的前兩個小時，他們才收拾行裝設備離開，沒有跟水色聯邦王都來的調查小隊打照面。
　　不過離開前，許蕓還是留下了不少調查線索。
　　……
　　薪火秘境，基地，銀鈴實驗室。
　　壹場關於災禍素材的研究迅速展開，而方導師很不幸被銀鈴抓了壯丁。
　　畢竟時間緊迫，銀鈴這兒又人手稀缺，別看薪火組織現在六覺遍地走，神話才能抖壹抖，可專業領域的高端人才，仍是大貓小貓三兩只。
　　銀鈴是大貓。
　　而方某人稱得上是為數不多的小貓。
　　他樣樣不精，但樣樣都懂壹點，尤其從副本時空回來後，他多少也算個全領域高端人才了。
　　在銀鈴需要人手協助研究的時候，他能咋辦？當然是答應她咯。
　　“導師，提取009號實驗品的細胞，檢測活性。”
　　“導師，采集012號實驗品的血液，我們需要對其做八項檢測。”
　　“導師，再幫忙重塑003號實驗品，讓它暫時活過來。”
　　“導師，……”
　　“導師，……”
　　“導師，……”×99！
　　方遊都不得不以技能變化出數道分身，同時進行多端操作，還是微操。
　　仍忙得腳不沾地。
　　他懷疑銀鈴這家夥是終於逮著機會，要把他往死裏使喚，但見銀鈴也化出兩道分身，完全沈浸在忙碌研究中的樣子，他又覺得不像。
　　找不到證據。
　　方導師走神沈思中……
　　偌大的實驗室內，人影並不多，拋去方遊和銀鈴的分身外，就只有兩名打下手的大白褂姑娘。
　　用銀鈴的話講：
　　“水平不夠來了也是礙手礙腳，再說了，還有親愛的導師大人在呢，導師您壹個頂百，我相信沒問題的～妳們說是吧～”
　　本導師懷疑妳把我當牛馬使，但看著另外兩名姑娘撲閃著崇拜的大眼睛，方某人還是沈默了。
　　有壹說壹，他壹個人頂壹百個高端人才，倒也不是誇張之詞。
　　他分身就有六道，算上本尊等於七人同時上陣。
　　又能使用‘無形之手’、‘禦物術’等等便捷無比的技能，他的牛馬效率簡直拉滿。
　　實驗室內，無數物件嗖嗖飛過，投入到壹臺臺造價昂貴的儀器中。
　　這些儀器來歷不凡。
　　是副本時空中，方遊強行記下的坎德拉圖紙，後讓王錘師傅復刻制造而來。
　　這些儀器設備在坎德拉帝國遠不夠尖端，尖端的他也搞不到，但在現世，幾乎就是最高端的儀器設備了。搭配薪火基地的內部器械，研究效率在此刻也是拉滿。
　　雙倍地拉滿。
　　三日後，銀鈴實驗室。
　　“呼～不行了。”
　　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兩名僅有五覺六覺的小助手發絲沾滿了汗水，她們軟軟趴在壹個案臺前，不想爬起來了。
　　但她們眉宇間亦有振奮之色。
　　短短三日，她們就擁有了突破性的發現！哦當然，這主要是導師和銀鈴老師的功勞。
　　銀鈴此刻也顯露出幾分疲態，被汗水沾濕的發絲壹縷壹縷貼在額前、臉頰或鎖骨上，她隨意壹撥拉，就靠坐在操作臺上，又毫無形象地將白大褂衣領扯開，將包裹在黑色絲襪中修長的大腿擡到了操作臺上。
　　她狠狠地伸了伸懶腰，看向同樣收回了分身的方遊。
　　“導師，有三個壞消息和壹個好消息喲，想先聽聽哪個？”
　　哪個都不聽，行麽！
　　雖說自己也是參與其中，但實驗結果方遊還真不太清楚，整個過程太忙碌，最困難的部分也是由銀鈴壹手操辦，他沒怎麽關註。
　　他相信銀鈴。
　　這家夥盡管摸魚、偷懶、愛使喚人、毫無形象、經常制毒……但在大事上還是比較靠譜的。
　　她道：
　　“第壹個壞消息，活死人災禍的汙染根源，有99％可能，就是來自那條小溪。”
　　“第二個壞消息，這些汙染化的活死人，若沒被擊殺，隨著時間流逝它們的軀體將更堅硬、體魄更強壯，換句話說，他們正在變強。”
　　“而有利的消息是，汙染的溪水我們可以凈化，嗯，使用的便是我們組織的基礎技能之壹‘凈化’。不過，神話之下的覺醒者很難將汙穢凈除幹凈，必須得神話出手才行。”
　　方遊坐在椅子上。
　　他想換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但考慮到現場除銀鈴外還有兩名小助手，自己得保持導師人設，便只是微微扭了扭身，手肘撐在扶手上，手背托著下巴。
　　他思忖。
　　忽然回神，“等會兒，還有壹個壞消息呢？”
　　銀鈴操控治愈之水，形成柔軟的水團形狀，她洗了把臉道，“嘛，第三個壞消息就是，這種凈化也只是暫時性，因為黑河高懸於天，仍在持續不斷地播撒著影響。”
　　“而且，受影響的絕不僅僅是明石鎮，只是那兒最早爆發罷了……而根據我、我們的實驗研究，黑河災景籠罩下，任何溪流、江河都會受到影響。其影響可能是通過壹種難以檢測、描述的媒介，這壹媒介可能跟第九境的法則、第十境的權柄有關。”
　　說完，她噸噸喝了兩口生命之水，又定睛看向方遊。
　　大抵是在等，方導師肯定或否定她的猜測。畢竟她只是壹名七覺神話。
　　可方導師也只是壹名七覺神話。
　　法則？權柄？
　　本導師不造啊！
　　……
　　活死人災禍，的確不止在明石鎮出現。
　　實驗進行的這短短三天，小幻就搜集到，另外兩處綠洲發生災禍的信息。
　　這還僅僅是，已為人知的。
　　而詭界，藏於某個角落，默默消亡沒有泛起壹點波瀾的綠洲，也不在少數。
　　雲輝大域及周遭，人們已經開始恐慌了起來。
　　他們並不明白活死人災禍的起因，可並不妨礙他們已經有所耳聞，災禍正在迅速蔓延壹事。
　　明石鎮的上位綠洲，6級綠洲磷光城尤為恐慌。
　　不過，許蕓離開前留下了壹些線索提示，水色聯邦終究也是壹超級綠洲，他們也很快就發現了災禍的特點。
　　七大國也不慢，他們只是受影響沒那麽嚴重罷了。
　　他們立刻下令，嚴禁取用任何河道水源，轉而從湖泊、水井取水。並組織了壹批擁有治療、凈化能力的強者，想辦法清楚水源汙染。
　　然而這麽做，只是杯水車薪。
　　銀鈴的研究發現，僅有神話的凈化才能真正奏效。何況，想凈化壹整條大江大河，讓其在未來壹段時間內維持純凈，需耗費極大的力量，也僅有神話才能做到。
　　神話也不輕松。
　　七大國強者尚且眾多，力量雄厚。水色聯邦、霜葉之城才幾位神話？
　　這兩個超級綠洲開始人心惶惶。
　　但受災更慘的，是不入霜葉之城、水色聯邦的大綠洲、小綠洲。
　　面對天災他們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只能躺平任由災禍霍霍。他們也想請自己的宗主國救援，可宗主國尚自顧不暇，哪還有時間理會他們。
　　這個時候，薪火學員下山了。
　　壹支支調查小隊散開，搜集信息。小幻又將搜集來的信息匯總、整合，並編寫出壹個個任務掛在組織面板、學院的任務大殿內。
　　很快就有救援小隊從學院走出，趕赴各地。
　　方遊亦借著自家組織正式人員為錨點，降臨某些大綠洲，揮灑下凈化之力。
　　來得快。
　　去得也快。
　　這個時候，落楓大域、周圍大域許多普通人、普通覺醒者，才真正發現了薪火學院的存在。
　　有無數勢力向薪火學院求援。
　　不過，即便是學員傾巢而出，薪火能夠做的事情，依然極為有限。
　　在天災面前，也不過是盡壹些人力罷了。
　　「黑河之災第59日，落楓大域又有兩地小綠洲傾覆在活死人災禍中。」
　　「黑河之災第61日，石雲溪凈化掉小綠洲水源汙染，但發覺即便汙染凈除，小綠洲在災難影響下，亦沒有多少生存之力。」
　　「黑河之災第62日，救援小隊發現不少城鎮開始混亂，有人墮為盜匪，肆意妄為，秩序潰敗或就在不久的將來。」
　　只凈除汙穢，遠不足以救世！
　　但這個時代，普通人、低階覺醒者根本沒有穿行野外的能力，他們出生在哪兒，壹輩子便在哪兒。
　　薪火學院有能力運送難民，但當下，哪怕七大國都不會接收。
　　學院下轄的機構，安置不了那麽多災民。
　　畢竟學院沒有自己的綠洲。
　　那就……
　　自己經營壹個綠洲！
　　“救災救人，我能做的也是杯水車薪，只能救落楓大域這壹隅……但不能因為效果微弱，就不去做。希望的火苗也是壹小簇壹小簇聚合，才能形成旺盛的炬火。”
　　“何況，人力也是資源的壹種。”
　　種田、紡織、開礦、建築，各行各業都需要工人。
　　藥劑制造、裝備鍛造、儀軌銘刻，更需要從大眾中脫穎而出的技術人才。
　　很多國家人口有限，不是他們不想多生多育，只是他們養不起。
　　自家養得起。
　　“於情，於理，都得救！”
　　他仍記得當前要務是提升力量，不會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但有多少力量，就得做多少事。
　　而薪火，就是有力量的組織。
　　想到這裏，他來到之前已經做了標記的壹處隱秘綠洲，將其納入‘基地系統’，並使用早就儲存了的‘人氣’供給。
　　「提示：四號綠洲晉升LV4。」
　　綠洲的容納量依舊有限。不過，小綠洲本身的人口並不多，幾百、幾千、二三萬，匯聚起來，四級綠洲擠壹擠也能夠住下。
　　這當然不是長久之計。
　　他也想過，將災民運送至藍星。
　　——如今藍星面積擴大了許多倍，人們不只已經踏出了基地市，收復失地，還正朝著壹個個新大陸開拓。
　　藍星有足夠的面積，足夠的糧食，也需要大量人口。
　　容納壹些外星人，想來不是問題。最多，新建造幾個城池就是。
　　問題在於：藍星跟落楓大域距離非常遙遠，乘坐白鯊級飛艇都需要航行很長時間，期間消耗的能量更是難以估量。
　　縱使是把學院秘境當作運輸機，都不容易。
　　能夠短時間內在藍星、落楓大域來回往返的，就只有小幻了。可他總不能將小幻當作運輸姬。
　　這不合情，也不現實。
　　既然如此，用四號綠洲中轉便是！
　　等四號綠洲晉升至7級，打開秘境通道，就能用翼蛇級列車大量運輸人口。
　　計劃通。
　　可這，也僅僅是壹種不得已的抵抗罷了。
　　方遊望著高懸於蒼穹之上的黑河，又壹次體會到了，人類面對邪神災禍的無力。
　　但，有朝壹日定要……
　　劍斬黑河！
　　他想。
　　黑河上泛著浪花，似撲滅了壹個個世界。
　　……
　　赤砂秘境。
　　這裏是赤砂國的底蘊之壹，壹處經營了數萬年的古老秘境。
　　跟赤砂國大多數綠洲比較貧瘠不同，秘境內草木繁茂、鳥語花香。自然，這兒絲毫不受黑河災景影響。
　　但秘境能夠容納的人口有限，赤砂王室也從沒想過，讓外面人躲到秘境中來。
　　“我們赤砂境內，也有三個小鎮發生了活死人之災，只不過鎮壓得及時，沒有波及全境。”
　　壹位頭纏紗巾的神話道。
　　但災禍能鎮壓，人心不能。如今赤砂國內許多小城鎮也開始人心惶惶了起來，誰也不想壹覺醒來，身旁人就變成了活屍，壹把將自己喉嚨咬碎。
　　“這就是天災，我們只能等著他自己退去。”
　　赤砂老國主道。
　　紗巾神話猶豫了壹下，開口道，“我聽說，薪火學院如今正在四處除災。”
　　“是啊……”老國主頓了頓，“薪火學院的做法，有些愚蠢，不過也讓人敬佩。只是，他們太理想主義了。他們確實很強，可哪怕有十余位神話戰力，他們在天災下也壹樣渺小。”
　　“他們是壹群可敬，但不值得學習的理想主義者。”
　　“理想主義者……其實也不錯，但他們能夠保持多久呢？人類聯盟最初的宗旨，就是抵禦邪神災禍，共築人類繁華家園，當時的人類勢力也是這麽做的。然而現在，聯盟席位已經淪為地位、權勢的象征。”
　　“……當然，我們便是追求地位權勢的人群之壹。”
　　老國主搖搖頭。
　　他年少的時候也是滿腔熱血，妄圖改革整個社會，可直到長大了才明白，世間有太多無奈，理想僅僅是理想罷了。
　　待年齡上來，撞幾次挫折，死幾個親友，再熱的血啊，也都會冷卻掉吧。
　　……
　　薪火學院，紀念方碑前。
　　“妳們應該明白，前路不只有力量，更有沈甸甸的責任。”
　　面前，站著四名經過了篩選，有資格入會的學員。
　　其中兩人身份特殊。
　　赤砂國十八王子·阿圖拉！
　　雲圖國十六公主·米婭！
　　阿圖拉確實猶豫過，他很明白自己首先是赤砂國的王子，享用了王室不少資源，自己就得做出回報。
　　但這些天，他四處救援見到的壹幕幕場景，更是無法忘記。
　　深夜他輾轉反側，慘狀浮於眼前。
　　建築斷壁殘垣，人類屍首殘缺。
　　有母親抱著幼童，被掩埋在亂石當中；有覺醒者渾身浴血，至死都牢牢抱住面前的活屍；有戰友只身轉戰三千裏，有導師壹劍開天盡滅敵。
　　可也有趁著秩序崩潰，燒殺搶掠的惡人；有仍只顧著自己享受，全然不在意平民死活的貴族。
　　漠視、無視、逃避、內訌。
　　阿圖拉這段時間來，見過了太多。
　　他本來該沈默。
　　可他發現自己不想沈默，沈默太悶，悶得心口疼。
　　他望向不遠處的人影。
　　“院長大人，我明白我在做什麽，若赤砂國有難，我必盡我身為王子的責任，可除此之外，我還想盡壹名人類強者該盡的責任。”
　　“我想變得更強。”
　　“我想擁有對抗災禍的力量。”
　　“我……”
　　或許未來會遇到不少挫折，前路漆黑充滿災禍。
　　他有朝壹日可能也會後悔，會悲痛，但……
　　學院的火在灼灼燃燒，像太陽壹樣。
　　站在太陽之下，自己的血哪怕不夠熱，也不會冷卻掉吧。
　　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