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說話要算話

　　李二急匆匆再繞過黃子英的後軍東進，飛馬追到定楊軍的中軍位置時，劉武周親自率領的定楊軍中軍大隊早已經是壹片雞飛狗跳，各級將領大呼小叫不斷，要求軍隊加快前進，士卒手忙腳亂，不斷揮鞭抽打牛騾毛驢和奮力推動運載軍需輜重的車輛前進，黑夜中人車混雜，火把繚亂，未及交戰先已露出敗象。
　　還好，劉武周還算很有頭腦，先已經讓騎兵提前離開中軍大隊，出列到了開闊北面單獨成軍，避免步騎混雜更加混亂，也讓定楊軍騎兵隨時都可以投入戰場作戰。但也和李二預料的壹樣，定楊軍騎兵果然是把註意力集中到了後方，偵騎哨馬不斷來回報告後方戰事，並沒有派出大量斥候北上偵察黑暗處，顯然沒有防著隋軍可能提前在北面黑暗處埋伏。
　　大聲提醒了統率騎兵的定楊軍大將尋相和張萬歲提防北面突然來敵，李二壹路快馬加鞭，好不容易尋到劉武周的帥旗所在，試圖接進劉武周卻又被劉武周衛士攔住，要求李二等到劉武周同意後才能上前拜見。軍情如火李二半點時間都不敢耽擱，不顧衛士阻攔只是扯開了喉嚨大吼大叫，“武周兄！武周兄！小弟李二郎有急事求見！十萬火急的大事！十萬火急！”
　　也算李二的嗓門大，他的喊聲在人嚷馬嘶中仍然被劉武周聽到，雖然已經逐漸開始看李二這個未來妹夫不順眼，但是為了及時了解後方戰場的情況，劉武周還是讓李二上前與自己見面，然後劉武周還迫不及待的向李二吼道：“妳怎麽敗得那麽快？聽黃子英的信使說，妳的軍隊還沒堅持壹刻時間就敗下了陣，妳的人都是吃幹飯的，為何如此無能？”
　　“小弟的麾下士卒連日作戰，過於疲憊……。”
　　李二苦著臉趕緊解釋，然而話才說了壹個開頭就被劉武周揮手打斷，然後劉武周吼道：“我懶得聽妳那套借口，殿後不力的事以後再找妳算賬，快告訴我，後面的情況如何？黃子英和陳賊軍隊打得如何了？陳賊來了多少追兵？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小弟來的時候，黃將軍才剛開始和陳賊追兵接戰，小弟來不及了解具體戰況。”李二壹壹如實回答，“陳賊的前軍已經追上了我軍後隊，中軍大隊距離這裏不超過五裏。天色太黑，小弟無法判斷陳賊到底有多少追兵，但是從火把數量初步判斷，最少也有壹萬多人，或許還可能已經超過壹萬五千！”
　　劉武周的臉拉得比驢還長，旁邊的劉小眸卻直接罵出了聲音，道：“廢物！壹問三不知，說了等於沒說！”
　　火燒眉毛的要命時刻，李二已經顧不得和漂亮未婚妻計較這些口角小事，只是急匆匆對劉武周說道：“兄長，我們的危險不止是在後面，還得防著北面，小弟料定陳應良奸賊已經提前在我們的撤兵道路上布置了伏兵，我們如果不早做應對，必然要吃大虧！”
　　“陳賊已經提前布置了伏兵？”
　　劉武周這壹驚非同小可，再聽李二飛快介紹他在觀察敵情時發現的蜘絲馬跡和對隋軍情況的分析揣摩時，劉武周的臉色不由更變了，下意識的擡頭去看北面，卻見北面壹片漆黑，絲毫不見半點異常。李二忙又說道：“兄長放心，我們應該還沒有進入陳賊軍隊的伏擊圈，這壹帶的地形相對比較狹窄，多亂石多林木，並不是十分適合賊軍騎兵作戰，小弟敢斷定，陳賊伏兵應該還在前方地勢較為開闊部。”
　　又飛快觀察了壹下地形，發現正如李二所言這壹帶並不是很適合騎兵突襲沖鋒，劉武周忙又問道：“那依賢弟之見，我軍該如何應對陳賊可能布置的伏兵？”
　　“兄長，陳賊伏兵不是可能存在，是必定存在！不然的話，陳賊絕不會拿輕步兵居前追擊我軍！”李二趕緊糾正，又飛快說道：“兄長，唯今之計只有壹個辦法，就是馬上拋棄所有輜重車輛，拿這些輜重車堵塞道路，然後點火引燃，放起大火阻攔陳賊步兵主力。然後我軍輕裝直往榆次城，騎兵早做準備不去理會後方，敵人伏兵殺出立即迎戰，步兵乘機急行先往榆次，只要步兵進了城，騎兵再想撤就可以非常容易！”
　　劉武周張大了嘴，驚訝問道：“那我軍後隊怎麽辦？中軍點火斷路，黃子英他們不是也沒了退路了？”
　　李二沈默了壹下，然後才拱手說道：“兄長，事到如今，我們只有付出壹些必要的犧牲，才能保全更多兵馬。不然的話，陳賊主力緊追不舍，他的伏兵又突然殺出，前後夾擊之下，兄長妳的三萬多大軍更保不住。”
　　“兄長，別聽他的！”還算乖巧從不在軍策決議方面插嘴的劉小眸終於忍不住了，反對道：“兄長，別聽這個姓李的胡說八道，他的心腸太歹毒了，黃大哥他們可是四千多軍隊，四千多將士他壹句話就扔了，讓他們白白送死，他們的家眷怎麽辦？他們的父母妻兒怎麽辦？”
　　“兄長，小弟知道這麽做很殘忍，但慈不掌兵，妳必須要做出取舍！”李二趕緊又說道：“為了妳的主力大軍，妳只能這麽做！而且黃將軍他們就算被大火阻斷了道路，也照樣可以化整為零繼續向榆次撤退，絕不可能真的全軍覆沒！”
　　“住口！”劉小眸忍無可忍，壹馬鞭直接抽向李二，怒叱道：“妳這個歹毒匹夫，蛇蠍心腸，妳給我滾，我哥不會聽妳的！我也絕對不會嫁給妳！我那怕給人做妾也不會嫁給妳！”
　　劉小眸的馬鞭被李二壹把揪住，用力拽著馬鞭不給劉小眸又抽回去的機會，李二不顧劉小眸的呵斥怒罵與定楊軍將士的憤怒目光，只是極力勸說劉武周接受自己的建議，立即放棄後軍全速撤退。劉武周猶豫萬分時，旁邊的定楊軍諸將也是忍無可忍，壹邊破口大罵李二的狠毒心腸，壹邊紛紛對劉武周說道：“陛下，不能聽這個匹夫的胡說八道，黃兄弟是妳馬邑起兵時的老兄弟，把他扔下白白送死，我們狠不下這個心！別理他，我們繼續撤，叫他有多遠滾多遠！”
　　“對，這個匹夫從見面開始就胡說八道瞎吹牛！”還有定楊軍將領指著李二罵道：“匹夫！妳少在這裏危言聳聽胡說八道，什麽陳賊每戰必先離間妳壹定要陳賊報仇，妳說的那句話應驗了？妳說的陳賊伏兵在那裏？什麽陳賊早就料定我軍今夜必然撤往榆次，我看分明就是妳這個匹夫提前向陳賊告的密，所以陳賊才早有準備，妳還想幫著陳賊把我們逐口逐口吃掉對不對？！”
　　面對定楊軍諸將的群起指責，李二鐵青著臉不吭聲，只是看著劉武周等待他的答復。然而很可惜，咬牙盤算了片刻後，劉武周還是拍馬繼續東進，頭也不會說道：“傳令全軍，加速前進。給尋相和張萬歲去令，讓他們把騎兵壹分為二，尋相率領三千騎兵負責在緊要時刻回援後軍，張萬歲率領余下騎兵負責掩護側翼，嚴防賊軍騎兵突襲！”
　　定楊軍眾將齊聲唱諾，各自依令行事，大聲呼喝命令軍隊加速前進，劉小眸也奮力奪回了馬鞭，向李二腳下重重吐了壹口唾沫，然後頭也不回的追著劉武周去了，留下李二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發楞，腦海裏翻來覆去就只剩下壹個念頭，“為什麽我碰到的李建成和劉武周，全都是壹群婦人之仁的無能鼠輩？他們怎麽就不知道，毒蛇噬腕，壯士斷臂，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大丈夫？”
　　定楊軍諸將和劉武周離開後，之前被衛士阻隔在外的朱桀和梁建方等將才得以上前來到李二面前，雖說剛才離得太遠沒聽到李二和劉武周等人的對答，但是光看到劉武周等人揚長離去和李二失魂落魄的模樣，朱桀等人就已經明白李二的建議肯定沒被劉武周采納。所以猶豫了壹下後，朱桀便向李二說道：“右都督，既然劉武周匹夫不肯聽妳的良言相勸，那我們也沒必要再陪著他送死了，趁著現在陳賊伏兵還沒出現，我們先往北走脫離戰場，然後再想辦法回來報仇。”
　　“我那裏還有什麽回來報仇的機會？”李二胸中萬分苦澀，暗道：“我的本錢已經基本上打光了，李建成已經被我得罪到死，肯定不會允許我再進太原城池，劉武周慘敗在即，竇建德又被羅藝給牽制住進不了井陘關，天下雖大，我那裏還有什麽容身之所？難道要我去做壹個鄉野匹夫，隱姓埋名過壹輩子？或者象壹個流寇壹樣，帶著剩下這點人到處打家劫舍？顛沛流離，隨時有可能死在壹個無名鼠輩的刀下？”
　　盤算了片刻，李二咬了咬牙，終於開口說道：“跟上劉武周的中軍，劉武周畢竟兵多將廣，陳賊想把他壹口吃掉沒那麽容易，劉武周現在不聽我的，等他後悔的時候，就會知道我們有多麽重要了！”
　　聽了李二的決定，對李二忠心耿耿的王懷文和梁建方倒是沒有什麽話說，朱桀想反對卻明白自己從來改變不了李二的決定，也只能是默默領命，當下李二努力收攏了麾下已經只剩下五六百人的殘兵敗將，咬牙又跟在了劉武周中軍的側翼行軍。好在劉武周也沒有派人阻止，任由李二等人跟隨東行。
　　這時候，定楊軍的後隊那邊早已經是打得熱火朝天，為了掩護主力撤退，定楊軍大將黃子英率領本部人馬拼死苦戰，列陣攔住道路打得十分賣力與堅定。闞棱和丘行恭也是不計傷亡的全力沖擊，與定楊軍面對面刀對刀的近身惡戰，兩軍將士各舉火把兵刃刀來槍往，廝殺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
　　時間比黃金寶貴百倍，為了盡快殺潰黃子英打開進兵道路，勇將丘行恭還幹脆脫去衣甲赤膊上陣，手提大刀在定楊軍陣中橫沖直撞，見人就殺見敵就砍，身中兩刀兩箭仍然還在奮戰不休。而黃子英也在此刻證明了劉武周舍不得拋棄他大有原因，即便軍心慌急又有強敵當前，黃子英仍然努力做到了讓軍隊慌而不亂，帶領著定楊軍且戰且退，死活不給隋軍把他隊伍徹底沖垮的機會。
　　也是靠著黃子英後軍的舍命力戰，定楊軍的前軍和中軍主力先後順利走出了道路狹窄處，來到了榆次以西三十余裏的道路開闊處，本來得到過李二警告的劉武周還多少有些擔心隋軍伏兵真的埋伏在這個適合騎兵作戰的地方，但是看到北面還是不見動靜，同時派出斥候初步偵察也沒有發現敵人後，劉武周又重新放下了心來，先是暗暗罵了李二危言聳聽，然後又命令北面的騎兵隊伍尋相部註意保持與黃子英後軍的距離，準備等黃子英撤入開闊地就馬上出動騎兵接應，攻擊隋軍追兵側翼給後軍分擔壓力。
　　該來的總該會來，劉武周的命令傳達剛剛下去時，異變突生，定楊軍大將宋金剛率領的前軍正前方突然壹聲火藥瓶炸響，火光大作間，數量十分龐大的隋軍騎兵突然出現，吶喊著直接沖擊定楊軍前隊正面，馬蹄如雷，火把繚亂，聲勢十分驚人。劉武周和李二也同時大吃壹驚，異口同聲道：“陳賊伏兵，竟然是埋伏在道路正面？！”
　　震驚過後，李二又補充了壹句，“陳賊好大的胃口，想前堵後追把劉武周壹口吃掉，這麽小看劉武周，他也不怕崩掉了牙！”
　　李二這次又說對了，隋軍騎兵突然從正面殺出這點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但度過了最初的震驚後，擅長用兵的定楊軍宋金剛馬上就回過了神來，立即指揮前軍列陣而戰，架起強弓硬弩招待來敵。劉武周這邊也當機立斷，大吼道：“傳令張萬歲，讓他馬上出擊，務必給我擊退陳賊伏兵！”
　　命令傳達，負責保護主力側翼的定楊軍大將張萬歲立即依令而行，率領騎兵沖鋒去配合宋金剛迎戰隋軍騎兵，結果宋金剛也很快就證明了劉武周把壹半家產和壹個妹妹送給他絕對是物有所值，壹通亂箭射得隋軍騎兵鬼哭狼嚎，慘叫不斷，被迫勒住馬頭自行放棄沖鋒優勢，換上弓箭與宋金剛對射，還因為馬弓射程要略遜於步弓的緣故，在對射戰中處於下風。
　　宋金剛爭取到了應變時間，定楊軍騎兵也就有了反擊機會，壹通快馬沖刺後，張萬歲率領的四千余定楊軍騎兵率先趕到前方戰場，迂回了來沖隋軍騎兵側翼，隋軍騎兵兩面受敵不得不掉頭撤退，張萬歲毫不猶豫的全力追擊，兩軍妳追我趕迅速遠離戰場。
　　與此同時，黃子英的後軍也且戰且退的撤進了開闊地帶，丘行恭和闞棱繼續咬住黃子英，再後面的隋軍主力也乘機加快腳步，試圖迂回上前來與定楊軍主力交戰。見此情景，不用劉武周派人傳令，尋相就已經率領定楊軍的另壹支騎兵主力吶喊出擊，快馬殺上前去阻攔隋軍追兵。
　　前方伏兵已經被宋金剛和張萬歲聯手殺退，後方追兵也被黃子英和尋相兩員猛將賣力暫時阻攔，定楊軍雖然前後受敵卻暫時穩如泰山，看到這些情況，劉武周悄悄松了口氣，趕緊命令前軍和後軍加快前進，盡最快速度撤往榆次城。末了，劉武周還忍不住笑了笑，嘀咕說道：“陳賊騎兵，不過如此。”
　　劉武周輕笑出聲的同時，死皮賴臉跟在定楊軍大隊左翼的李二卻在暗暗奇怪，暗道：“陳賊的伏兵，為何如此不堪壹擊？雖然他們胃口太大直接沖擊劉武周的前軍正面是自己找死，但他們敗得是不是有些快了？”
　　琢磨到了這裏，壹陣夜風吹來，天氣雖然還在夏末並不寒冷，但是吹到李二身上後，還是讓之前在激戰中出了壹身大汗的李二不由打了壹個寒戰，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黑色披風，李二又瞟了壹眼夜風襲來的西北面，暗道：“風向變了，雨季快來了，兄長，妳就留在太原城裏等著被水淹吧，小弟我就不奉陪了。”
　　得意說完，李二剛回頭又去看前方戰況時，卻猛的突然呆住，就象中了魔壹樣的看著漆黑正北方——已經沒有了定楊軍騎兵掩護的正北方，再然後李二又不由自主的全身顫抖起來，口中低聲喃喃，“明白了，我什麽都明白了。陳賊，妳狠，妳夠狠，妳太狠了。”
　　“右都督，妳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旁邊的親兵隊長王懷文發現不對，趕緊向李二詢問，回答他的，卻是李二嘶啞得仿佛不象人類的聲音，絕望說道：“劉武周那頭蠢豬中計了，我們也要倒大黴了。陳賊的正面伏兵只是為了調虎離山，騙開劉武周麾下最可靠的騎兵，陳賊真正的伏兵主力，還是埋伏在正北方。我們，也馬上就要首當其沖了。”
　　“咻——！”
　　李二的話音未落，咻壹聲響，壹個紅色光點突然升上了北面天空，在夜空中炸開，綻放出壹朵巨大的美麗花朵，再接緊著，火光大起間，馬蹄雷動，數量龐大得能夠和定楊軍騎兵有得壹拼的隋軍騎兵吶喊殺出，刀鋒直指已經失去騎兵保護的定楊軍主力側翼，秦瓊與程咬金二將雙雙當先，壹起興奮吼叫，“殺！殺！活捉劉武周！活捉劉武周！”
　　見此情景，定楊軍主力大隊當然是壹片大亂，慘叫驚叫不絕於耳，李二也忍不住苦笑著嘀咕道：“妳們說話要算話，要抓劉武周就去抓，我絕不阻攔，但妳們千萬別又象往常那樣，看到我在戰場上就只盯著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