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最兇猛的突襲

　　火車轟隆轟隆的聲音，響徹在冬天直隸的平原上面。壹列火車從直隸平原的西面山地噴煙吐塵的沖出，直奔向北京這個民國臨時政府的首都。
　　這列火車就是載著平定外蒙的安蒙軍歸來了。他們在綏遠呆了不短的壹些時間，整理部隊，調整建制。最重要的是雨辰讓他們稍稍等候壹段時間。何燧雖然不知道雨辰又在打什麽主意。但是還是遵從了命令。最近的風雲變幻，他在綏遠也多少有些了解。袁世凱邀請三巨頭北上，馬上大選就要開始。民國的歷史，看來又要翻開壹頁新的篇章了。江北軍的袍澤們，現在還在河南奮戰，對於他們，兵戈血火，似乎就沒有終日。雨辰在國內，到底想打到什麽時候為止？雖然江北軍在連番的征戰當中越戰越勇，用不同敵人的鮮血淬利了江北軍這把武器。但是為了雨辰能走上全國舞臺，直到最後站上袁世凱現在站到的位置，江北軍就要壹直打到底麽？
　　何燧坐在袁世凱特意為這列火車加掛的花車車廂裏面，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心裏面略略有些感慨。塞外的風霜將安蒙軍的將士們包括何燧自己都磨礪得更加的粗壯了。臉上被寒風吹裂的口子，就像另壹種榮譽的勛章。
　　這次安蒙軍整隊南返的部隊，有壹個步兵團加壹個步兵營，還有騎兵團及司令部直屬部隊，加上何燧在塞外招募的願意從軍的青年七百余人組成的補充營。壹共有7500余人。他想壹直把這個建制保留下來，部隊軍官也都有了塞外作戰的經驗。將來國家西北有事，這就是現成的壹支戍邊武力。他是衷心的希望這支部隊不要再投入到內戰戰場當中去了。
　　“灼然，想什麽呢？”壹聲招呼的聲音把何燧從這些日子就沒斷過的思緒裏面拉了出來，轉頭有點惘然的壹看，是李睿正在招呼他呢。他也不再是才從江北出發那壹副白面書生的樣子了，身體粗壯了很多，膚色黝黑。加上那壹套整齊的軍裝，竟然也是充滿了軍人那種威武雄壯的氣質。大家都變得不少啊。
　　何燧壹笑：“還能想什麽？當初袁世凱讓綏遠駐軍來解決咱們，現在又在北京都門大張旗鼓的歡迎咱們。這世界上面的事情，變化得讓我這個丘八都不敢相信了。還是單純的行軍打仗更適合我啊。”
　　李睿站了起來，車廂的搖晃讓他微微壹個趔趄。他看著何燧笑道：“灼然，妳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還不就是老袁在戰場上面沒能收拾咱們，現在開始換把軟刀子殺人。現在國內的局勢，從來就沒有單純軍事能夠解決問題的。背後總有壹連串的交易和政治利益上面的互換。現在戰場局勢是北洋軍沒辦法打擊我們了，咱們想吃掉他們也是很困難的事情。於是大家就換戰場吧。為下壹次決戰做準備。這樣對待我們，也是跟著政治上面的大氣候走的。”
　　這個接任了安蒙軍參謀長的年輕人，現在不過才二十四歲，和雨辰同齡。自然有壹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概。他也是安蒙軍中青軍會的核心，也可以說是青軍會激進派的代表。他是堅決反對雨辰北上和袁世凱談判的。認為不要上袁世凱這個軟刀子的當，準備好實力打就是了。連大選這個東西可以利用壹下，但是不必真的當回事。到時候就算掌握了全國政權，還是就要和江北壹樣，雨辰壹手掌握中央軍政大權，地方有限自治。全國應該只有壹個領袖，壹個發號施令的聲音。集中全國的財力物力，集中把工業搞上去，武裝出壹支強大的國防軍。為中國在國際上也爭得自己的空間。
　　關於這點，何燧覺得自己和李睿之間的距離還是很遙遠。對於青軍會，他也有自己的看法。軍隊真的需要這樣壹個組織嗎？有自己的綱領，有自己的領袖。雖然在作戰當中，這些青軍會成員都表現出了最大的勇氣和最深厚的袍澤情義。但是未來的國防軍真的需要這個組織嗎？萬壹以後雨辰真的當上了掌控全國的位置。如果還是只有壹定任期的話，未來選上來的繼任者，還能使用得動這支國防軍嗎？也許，這是雨辰刻意安排的呢。為了壹直確保他的地位……
　　他壹時又想得出神，連李睿剛才說的話都沒有回答。最後只是謂然嘆了壹聲：“北京就快要到了，我們還是壹切行動，聽司令的安排吧。”
　　“是啦，中將加上將銜，安蒙軍司令何燧何灼然大人。”李睿笑著打趣。
　　火車壹聲長鳴，帶著何燧這列火車先頭的壹千多將士，似乎又加快了速度，向北京這個即將是中國所有大戲上演的中心飛速的奔馳了過去。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壹場大雪終於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天地間潔白壹片，將河南的大地變得更加的蒼莽混沌。方城的土匪們對這個天氣壹片咒罵的聲音，他們眼見著就是要走遠路的人了，下這麽大的雪，路上又要增加多少困難？他們把火堆生旺了。按照老例派出了警戒的哨兵，壹個個灌足了黃湯就沈沈睡去。方城裏面還有巡街打更的人員。自從泌陽被襲占之後，白狼這個有正規軍服役經驗的頭領，對警備就抓得更緊了。
　　馮玉祥伏在壹個小丘的上面，這裏正是可以俯瞰方城全境的位置。他們裹在背囊裏面的白色鬥篷都披在了身上，在雪地中是絕無蹤影。方城星星點點的燈火，還有打更的聲音。在這裏都看得清楚，聽得分明。衛隊經過兩百多裏的奔襲，終於在午夜的時候，趕到了方城前面。正在觀察地形和戒備，準備動手。
　　後面拱上來了十幾個雪堆模樣的士兵，爬到了馮玉祥身邊低聲的匯報：“方城東面的戒備是最強的，我們發現了十六個固定哨，十個遊動哨，還有壹個依托獨立家屋的火力點。我們又轉到北面偵察，那裏有條暗溝可以接近方城北門，那裏的戒備也比東面松懈。我們在那裏的潛伏尖兵已經瞅準了他們的哨兵，隨時可以幹掉他們！”
　　馮玉祥沈沈的點了點頭，幾點雪花飄在他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發熱的臉頰上面，壹陣的清涼。對於他們這個衛隊來說，避實擊虛是最要緊關心的事情。看來這些部下，也很了解這點啊。他微微壹個示意，幾個中隊長都爬了過來。湊在壹起下達了作戰的決心。
　　“1、2、3、6四個中隊都運動到北門！重火器中隊也全部在北門外占領發射陣地！其余兩個中隊還是在東面，等到北面打響就發起牽制性進攻！咱們快打快撤，五時整在重火器中隊的掩護下全部撤退，先向北再轉向南！不丟下壹個傷員，不丟下壹個戰死的弟兄，明白了沒有？”
　　命令就是最好的戰鬥動員，士兵們快速的移動了起來。重火器中隊在離北門大概八九百米的壹個低矮的小丘上面縝密迅速的建立起了發射陣地。就等著前面打響。而方城的白狼匪軍，還不知道自己正面臨著這支精銳部隊的打擊呢。
　　壹個土匪的固定哨正站在雪地裏不住的跺腳搓手，皮帽子的護耳也放了下來，在下巴上面勒得緊緊的。這天氣實在是冷。想到這裏這個土匪忍不住就有些抱怨。自己的大當家定這麽多規矩做什麽？又不許犯花案，還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的。每天還要布置這麽多的警戒。跟著宋老香他們多好？吃的喝得嫖的抽的都有，還沒這麽多的破紀律。老子要是想當兵，還用得著幹這個？當趟將不就是圖的壹個痛快？想著白天賭輸的錢，這個土匪更加的不爽了。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壹口冰團似的吐沫。壹個遊動哨悄悄的靠近了他：“老關，今天輸了多少？”
　　這個叫做老關的土匪嚇了壹跳，罵道：“妳怎麽和鬼壹樣？大冷的天妳非要嚇死人不成？今天又他媽的輸了二吊八，腰裏現在空空的了。有洋煙沒有？來壹根兒……這幾天妳小子也輸得不輕啊。”
　　那個遊動哨土匪也凍得縮手縮腳的樣子，從腰包裏面翻出了壹盒皺巴巴的洋煙，取出兩根兩人湊在劃燃的洋火上面點燃了：“他媽的，這幾天見了鬼了，摸著什麽都是個輸。癮頭上來了，朝糧臺想賒個二兩土，那小子居然打起臉來說賒借免談！還是丁大狗義氣，借著他的煙燈過了過癮，要不然老子有屁的精神上哨……到陜西還有幾百裏地，咱們又有的苦頭吃啦……”
　　兩個土匪正吸著煙卷低聲咒罵著從天氣到賭友，絲毫沒有發現從旁邊地溝悄悄接近的幾個移動的雪堆壹樣的東西。那幾個雪堆靠近了還在跺腳的土匪，稍稍停了壹下就壹躍而起，兩個服侍壹個，鋒利的匕首在他們頸項上面壹劃而過。壹下就割斷了食道和氣管。冰冷的鋒刃讓血壹時都凍住了，過了壹會兒才迸賤出來。兩個土匪還沒倒下就被衛隊士兵扶住，壹下子就拖到地溝裏面了。在北門不同的地方，土匪的固定哨和遊動哨也壹樣的被摸了個幹凈，只有壹個固定哨警覺壹點，發現不對的時候正想拉槍栓，誰成想凍住的槍栓壹時拉不動，正著急的時候，也丟了性命。通往方城北門的道路被清除幹凈了。
　　前面發出了兩聲野狗的叫聲，就正是給重火器中隊的信號。
　　趴在重火器中隊陣地上面的馮玉祥朝中隊長低聲的下令：“開火！打城墻上面的那兩個工事！掩護弟兄們把城門爆破開來！”
　　重機關槍的表尺和準星上面，都塗上了壹點熒光。準星借著這點微弱的熒光套準了北門正上房的兩處土木構建的工事。微微停頓了壹下，重機關槍頓時噴吐出了長長的火舌，耀眼的光芒讓緊張的盯著前面看的馮玉祥壹時睜不開眼睛來！接著壹二丙式迫擊炮也發出了沈悶的低吼，幾聲炮彈掠過空中的呼嘯之後，就準確的在那兩個工事上面炸開了！壹挺土匪的重機關槍頓時被炸散了架子，在夜色中和剛才在打盹的射手，壹起翻下了城墻。終於打響了！
　　機關槍發射的銅音和迫擊炮彈爆炸的聲音，頓時充滿了剛才還寂靜無聲的方城雪夜。這種天氣，正是殺人的好天氣！
　　方城的北門早就被土匪用民家的家具桌椅加上沙石堵死了。土匪進出，從來都是走南面和西面兩個城門。二十來個衛隊士兵扛著二十個五公斤重的黃色炸藥包，在自己機槍火力的掩護下面壹躍而起。將五個炸藥包疊在壹起，拉發了延時壹分鐘的信管就朝後拼命跑。在他們剛剛跑到安全區趴下來，壹聲巨大到了極點的爆炸聲就裹著紅色的煙雲升騰而起。震得三百多米開外處的衛隊士兵們五臟六腑就象要從身體裏面炸開壹樣，不少人五官都震出了血來！
　　在發射陣地上面的重機關槍都在原地上面壹跳。馮玉祥就看著方城古老的北門磚石在爆炸聲中飛上了高空。整個北門就像遭遇了火山爆發壹樣。那幫臭小子，竟然堆上了那麽多的炸藥！
　　這聲土匪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巨大爆炸聲音徹底把整個方城都攪亂了。北門附近守備的土匪，還有壹些在城門洞裏避風生火睡覺的倒黴土匪，都跟著坐了土飛機。驚叫聲哭喊聲頓時就響了起來，轉眼就在城裏連城了壹片。加上北門壹陣緊似壹陣的槍聲，喊殺聲，手榴彈爆炸的聲音。讓土匪們以為這就是到了地獄！他們完全沒有了組織抵抗的能力。什麽樣的天兵天將帶著這樣巨大的威力殺了過來？
　　白狼本來就睡得很警醒，重機槍才開火的時候就把他驚醒了。才站起來穿衣服喊護兵要追查的時候，這壹聲巨大的爆炸讓站在城中的他都摔倒在了水磨青磚的地上！他壹下子又跳了起來，大聲的喊著：“護兵！護兵！”壹邊喊壹邊就拎著放在床頭的自來德手槍沖出了原來是縣太爺臥室的內廳。幾個貼身的護兵滿臉倉惶的迎了上來：“大統領，不好了！來的敵人放的是五行雷！北門整個都炸沒有了！咱們護著妳趕緊逃吧！”
　　白狼張手就給了最前面壹個護兵重重的壹記耳光：“放屁！這是敵人用開山的炸藥炸的！快集合各大隊長，就地組織抵抗！現在這麽亂七八糟的，怎麽逃？”
　　護兵捂著臉就跑出去點衙門前面原來用來放午炮的那種大擡桿了。但是這麽混雜的局面，哪個土匪大隊長還能聽到這裏的招呼過來集合？滿城都是壹片的狂呼亂叫。從北面殺進來的穿著白色鬥篷的兇神的機槍、馬槍、自來德手槍還有手榴彈組成的兇猛近戰火力將亂竄的土匪打得死傷累累。不少土匪就地跪在地上舉槍求饒。也給不留俘虜的衛隊士兵全部打倒。這壹團火流就在方城裏面橫沖直撞，殺到哪裏都是壹片火光燭天，屍橫遍地。不少土匪更是從西門沒命的逃跑了，只想離這幫兇神越遠越好。這難道就是當土匪的報應？
　　白狼帶著貼身的護兵也沖出了縣衙門，在四處拼命的要集合隊伍組織起抵抗。但是誰還聽他的招呼，除了自己的特務大隊四五百人就在縣衙裏面馬上就集合了起來，其他的已經完全抓不住了。他也沒有辦法，就想帶著特務大隊這些積年的老匪向北面先抵擋壹氣，爭取點時間整理隊伍再決定是打是逃。他心裏面雪亮，要是真的是敵人大部隊壓過來了，這滿地沒有辦法掩藏形跡的大雪，自己又能逃到哪裏去！不如拼壹下看看運氣！
　　特務大隊的運氣很不好，還沒到北門就迎面撞上了衛隊的壹個中隊，三挺麥德森機關槍和步槍手槍的密集火力，頓時把這湧在街上的幾百土匪打了個珍珠倒卷簾。土匪們吱哇亂叫著穿進街兩邊的房子逃命。白狼要不是貼身護兵拼死保護著退了下來，也許他也要交代在這裏了。慌亂中又撞上了帶著幾個人衣衫不整，象沒頭蒼蠅壹樣到處亂竄的那個劉諸葛。他簡直是眼淚汪汪的拉著白狼的手求他：“大當家的，大統領，咱們還是從西門快跑吧！那裏沒有槍聲，還有壹條活路！”
　　白狼卻沈著臉，這個人的性子向來是堅韌已極，又給了這個嚇破膽的劉諸葛壹個耳光：“咱們都去抓部隊，抓到壹點就上城墻，堅持抵抗！在街上亂竄只有死得更快！打到天亮再說！”
　　經過他的拼命招呼，終於有幾百土匪漸漸的上了城墻，朝街上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壹陣猛烈射擊。衛隊也終於開始出現傷亡了。土匪的抵抗依托著城墻也漸漸有了點章法。但是重火器中隊的支援火力又馬上象刮風壹樣橫掃城墻，迫擊炮彈的爆炸聲都聽不出個數了。攜帶了二三百發六零炮彈幾乎就全部在這個時候打了個精光，城墻上面的土匪也是屍體摞著屍體，血水流淌下來凍在城墻上面，就成了壹副最慘烈的畫面。
　　馮玉祥捏著軍帽兩眼放光的看著方城被自己的部隊打了個天翻地覆，火光映紅了半個天空，心裏真的有壹種完全占領方城，把這些土匪掃光的沖動。直到重火器中隊的中隊長向他報告炮彈已經全部打光，他才冷靜了下來：“發三發綠色信號彈，機關槍延伸射擊，掩護咱們部隊撤下來，咱們也打夠了，走！”
　　三發綠色信號彈淩空騰起之後，在城裏面正殺得過癮的四個步兵中隊立即互相掩護著開始收縮，傷亡的人員全部都帶上。朝北門退了下去。機關槍發射的子彈從他們頭頂掠過，就象壹道火的瀑布。被打寒了心的土匪有誰敢來追他們？四個中隊在接應下順利的撤了下來，沿途還布設了用手榴彈制作的地雷。發射陣地上面的機關槍又打了壹氣，終於也悄沒聲的撤了下去。方城土匪的噩夢，到天微微發亮的時候才告結束。
　　這壹夜的攻擊，打死打傷土匪壹千二百余人，那些帶傷的土匪沒醫沒藥，在這個大冬天裏也不能被帶走，也只有等死罷了。還有三四百嚇破了膽的土匪逃散了。白狼的基本武力，壹下子就被打垮了壹半。對江北軍最後的抵抗勇氣也喪失殆盡。這些家夥簡直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魔鬼！
　　白狼看著滿城冰和血凍在壹起，地上屍體到處都是，城墻被打得坑坑窪窪，北面城墻更是張開了壹個巨大的口子的慘狀。終於只能對著手下那些臉色青白的土匪嘆道：“咱們走！咱們現在就走！走潼關奔陜西，江北軍在哪裏，咱們就躲遠壹點！”
　　而這次作戰，衛隊總計不過戰死九名弟兄，負傷四十余名。他們帶著傷亡的袍澤，飛快的先向北，然後轉而向南，撤退回泌陽的出發基地。經此壹戰，衛隊在河南的作戰任務算是完成啦，下面就該回徐州歸建，等候下壹次的出發了。
　　馮玉祥走在隊伍的中間，突然把昨天晚上的詩興找了回來。大聲的就念了起來：“老馮戰方城，大雪染彤彤。誰害我百姓，我送誰的終！”（這裏謝謝會飛的巨人書友，借用妳的丘八詩）聽著他們隊長這很有個人風格的第壹首丘八詩問世，頓時隊伍的前後發出了壹陣哄笑的聲音。回泌陽的道路雖然還有很遠，但是對於這支得勝的隊伍而言，就似乎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