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瀚海驚濤
望古神話之秦墟 by 月關
2018-9-17 15:40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大秦土地上每壹個百姓的日常。只要天下太平,能夠安穩地為壹日三餐忙忙碌碌,便心滿意足,他們看不到自己生活以外的事情,甚至很少走出離家更遠的範圍,至於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仿佛和他們壹成不變的生活沒有任何關系。
馮樵夫就是這樣壹個人,他賴以謀生的活計就是和日頭壹起爬上山,砍幾捆柴回家,拿到集市上賣掉,換壹壺酒兩升米,回家配上妻子在自家種的菜,哄哄剛滿月的孩子,就是壹天的日常。
天色未亮,馮樵夫腰間插著柴刀,懷揣幹糧,哼唱著輕快的山歌,壹路喚醒沈睡的飛鳥,走進山中。
這個季節的樹好,新枝成熟,不嫩不老,易燃耐燒,能賣上好價錢,興許等趕完集市,拎回家的還能多出二兩肉,照顧照顧缺乏油水的肚子。
晨光東升,清早的山中還有些清冷,山林郁郁蔥蔥,青草芬芳。馮樵夫精心挑選著稱心合適的樹枝,柴刀幾個起落,便能劈下壹節樹枝,去了細叉樹葉,便是壹根上好柴火。
馮樵夫正忙碌的熱火朝天,忽然感覺山坡仿佛在顫抖,起初並不在意,繼續手中的工作。可顫抖在逐漸清晰,也變得開始強烈,仿佛要山崩地裂壹般。馮樵夫驚恐地擡頭,就看到壹個巨人從群山上空升起,初升的太陽在巨人身上灑下耀眼的金光。
馮樵夫驚得目瞪口呆,接著他就看到了第二個巨人,第三個巨人……
巨人升到了極高極高處,壹開始還能看到像風箏壹樣大的影子,很快就連那風箏大的影子都看不見了,只有壹片片金色的雲在馮樵夫的頭頂掠過。
這天,馮樵夫是空著手跑回了家,賴以生存的柴刀都丟在了山中。妻子詢問發生了什麽,馮樵夫指天畫地,語無倫次地說他連年砍柴驚動了山神。他的山神之說,當然無人相信。
楊瑾身在金人身體當中,壯麗山巒,錦繡河川,盡收眼底。寬闊的視野讓楊瑾心曠神怡,也消除了他心中那份局促不安,過往的困惑和憂愁,仿佛也隨之變得不再那麽重要。
心已不再楊瑾胸中,而是融進自然萬物,這令楊瑾感覺視野更加清澈透明。楊瑾忽然想到,當初楊茂最嗤之以鼻的道家思想,也並非像他抨擊的那樣壹無是處。
老子曾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
意思大致是說,有壹種超然的東西在混沌中生成,比天地的出現得還要早,空虛寂靜,聽不到它的聲音,也看不到它的存在,不依靠任何外力,卻能夠生生不息周而復始地循環,可以看做是萬物根本,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所以稱呼它為“道”,或者勉強稱之為“大”。
這段對於“道”的描述似乎與乾的特征不謀而合,韓羽曾經解釋過,人先於乾存在,但人的靈識都來源於乾,而靈識強大者幾乎可以達到和乾同樣的能力。楊瑾猜測,大概老子也是靈識強大的人,只不過沒有強大到和乾壹樣,但足夠感知到乾的存在。
既然人的靈識都來自於乾,自然必須應當遵守乾的意誌,所以老子才會又說:“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壹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而在乾誕生之前,還有“無”的存在,“無”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違抗的規則鐵律,哪怕是乾,也不能在“無”的限制下肆意妄為。所以乾才需要與他意誌相同的人,幫助他完成壹次又壹次的艱巨任務。如今這個艱巨的任務,落在了楊瑾身上。
由於楊茂對道家的不屑,導致楊瑾對道家也只是壹知半解,這些當然都是他按自己的主觀想法胡亂猜測出來的,現在又沒空閑時間去找個道家子弟來論道求證。況且老子早已仙逝過百年,如今的道家子弟肯定對老子的說法各有理解,很難知道老子最初的真正想法。
韓羽的屍身依然坐在楊瑾旁邊,楊瑾很不願意將其稱之為“屍體”。由於韓羽身體的特殊構造,死去再久,屍身也不會腐壞破敗,壹切完好如初。尤其是他那雙眼睛,仿佛永遠在註視著遠方,畢竟他的眼睛從沒有流露出過任何情感色彩。
楊瑾也沒能狠下心來,尋找壹處山清水秀之地,將韓羽埋葬。結局雖然都是死亡,但韓羽與常人是不同的形式。有韓羽在旁,也驅散了楊瑾恐懼的孤獨感,即便楊瑾也從未真正孤軍奮戰過,他的身邊壹直都有兄弟支持陪伴。
……
旭日和風之下,茫茫東海,海面波光鱗動,浪濤浩渺,海鷗長鳴擊空戲水,空氣中彌漫腥鹹濕氣。
數百艘戰船集結戰陣,乘風踏浪而來,為首船頭高挑“秦”字纛旗,黃色大纛迎風招展,邊緣繡著象征無上權威的壹圈黑色龍紋,標誌著始皇禦駕親征而來。
始皇征討徐福心切,命戰船全速開動,纛旗上龍紋隨旗舞動,宛若騰雲駕霧。
徐福船隊並未行遠,十艘海船相互之間以木板連接,組成壹面巨大的平臺駐足在海面之上。壹尊青銅鑄成的圓柱器械立在平臺中央,諸多工匠圍在圓柱周圍,正忙於最後的固定工作。而徐福也不隱藏身形,冠冕堂皇地站在壹旁,親自監督。
低沈雄渾的號角聲隨波濤蕩漾而來,徐福聞聲負手走到平臺邊緣,昂首瞭望。
海面之上千帆聳立,船只密集如蝗,借助風勢急似箭,仿佛烏雲壓境。始皇征討徐福,船隊只有十多艘樓船,其余都是輕巧敏捷的鬥艦,是以航行速度奇快。
號角聲余音不歇,始皇船隊排隊列陣,壹艘樓船從船只中駛出,樓頂之上出現青羅華蓋,華蓋之下正是千古壹帝秦始皇。
徐福隔海對始皇拱手笑道:“老朽何德何等,勞動聖駕親來,聖上還請回京耐心等待,不日老朽便還朝復旨。”
“徐福,妳這妖人,朕以真心待妳,妳卻心懷不軌!”始皇見徐福明知陰謀敗露,還膽敢公然取笑,勃然大怒,“今日朕定將妳萬剮淩遲!”
“老朽忠心為聖上尋訪仙山,何來謀逆之說?”徐福反問始皇。
“仙山在哪?哪裏是仙山?”始皇袍袖展開,舉目四望,放眼之處盡是湛藍的接天海水。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徐福說罷,旁若無人地轉身走向青銅圓柱。
徐福已經知道雲中郡出了事,但是利用壹處地磁,他壹樣可以打開時空隧道,區別只是在於這樣的時空隧道很不穩定,曾人的艦隊在返回故土的過程中,可能會有壹部分墮入時空亂流,永遠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那又如何?
他沒有退路!
壹旦走出去,就不可能再回頭!
青銅圓柱發出陣陣低鳴,緩緩從支架中浮起數寸,開始原地旋轉,旋轉之勢由緩而急,越發劇烈,好似壹枚被不斷抽動的陀螺。伴隨圓柱的旋轉,海面也開始發生異樣的變化,平靜的海水以徐福所在的平臺為圓心,向四周掀起翻滾不息的波濤。
若從高處看下,海浪以穩定有序的頻率,接連不斷從平臺下方擴散出來,仿佛壹面習射場上的箭靶,只不過這面箭靶占據方圓數十裏海域。難以想象壹尊高不過丈余的銅柱,轉動之勢竟然能夠改變海水流向。除了船身龐大的樓船之外,鬥艦在波濤的沖擊下,劇烈起伏顛簸。
隨著波濤翻騰,湛藍的海水下浮動起不安的陰影,陰影如激流暗潮,向著遠離平臺的方向遠離。長年生活在水上的水手看得出,這些陰影是無窮無盡的魚,當每年產卵洄遊時期到來,可以見到魚成群結隊遷徙的壯觀景象,但是眼下的魚群顯然是在惶恐逃竄。
始皇身後走來壹名身披戰甲外罩披風的身影,雖然須發染白,眉梢眼角卻依舊英氣逼人,雙瞳目光如炬,面容冷峻蕭殺,行走間猶如龍行虎步,渾身散發出壹股氣吞山河之勢。
“末將願為聖上誅此妖人!”此人來到始皇身邊,主動請纓出戰。
始皇轉頭看去,面露喜色:“王將軍出陣,徐福老賊命當休矣。”
能令始皇如此信任,且喜形於色的王姓將軍,自然只有與蒙氏齊名的王氏父子。父親王翦乃白起之後秦國第壹名將,聲威遠播,名震四海,唯趙國李牧可與之爭鋒。其子王賁頗具父親風範,少年時便隨王翦南征北討,饒勇善戰,為大秦壹統立下汗馬功勞,受封通武侯。
秦朝立國近十載,由於王翦年事已高,王氏父子深居簡出,不再參與政事,近些年來很少被人提及。此番始皇東巡,通武侯王賁伴駕隨行。恰逢徐福作亂,王賁自然當仁不讓,重操兵甲,再現猛將風範。
始皇回身下令:“為王將軍擂鼓。”
上古顓頊帝以鼉皮蒙鼓,其聲嘹亮,震動山河,可傳千裏,後流傳世間,珍貴無比,非顯赫身份不可使用。始皇親征,為彰顯天子神威,立鼉鼓於船頭之上,其余海船各備戰鼓兩面。
兩名精壯勇士站立鼉鼓兩側,手持三尺鼓桴,桴槌碩大如鬥。勇士被發跣足,伸展猿臂,鼓桴如上陣兵刃,起初輕輕點在鼓面之上,繃緊的肌肉忽然爆發出磅礴力量,震撼的鼓聲從船頭躍起,扶搖直上沖破雲霄。
勇士手臂高擡疾落,每壹擊都灌註雄渾力量,鼓聲沈穩有力,不急不躁,隱隱顯出將領出征前沙場點兵之勢,三軍列陣的蕭殺之氣。其余樓船之上戰鼓隨之雷動,鼓聲振奮軍心,全軍以吼聲應和鼓點節奏。長鳴號角再次響起,貫穿鼓聲吼聲。三種聲音相輔相成,尚未開戰,已將劍拔弩張的氣氛推至巔峰。
王賁踩著跳板,威風凜凜走上另壹艘樓船,解下披風,從副將手中接過頭盔戴在頭頂。傳令兵手中領旗迎風抖開,操槳士兵喊著整齊的號子,全力搖動船槳對抗接連不斷湧來的波濤。
五十艘鬥艦列第壹陣,向徐福所在的平臺駛去。傳令兵更換領旗,以王賁所在樓船為首,壹百艘鬥艦分列兩塊方陣,追隨第壹陣駛出。後方壓陣船只上,秦軍發出喧天的助戰吼聲。
鼉鼓改為沖鋒韻律,擊鼓勇士雙臂快速輪番落下,密集緊湊的鼓點如瓢潑驟雨,雖急而不亂。三十擊過後,鼓聲又恢復沈重緩慢,仿佛雨水中響起的驚雷,十次重擊結束,又續以快擊三十,如此反復循環。
平臺之上的船工哪裏見過這等陣仗,頃刻間作鳥獸散,推推搡搡地躲進船艙,只剩徐福壹人,面對秦軍船陣凜然無懼,巋然不動。
王賁戎馬半生,從不相信妖術邪法,出征時得知徐福出海不過帶了百名船工和三千童男童女,不明白徐福究竟依仗什麽才做到有恃無恐。
“放箭。”王賁輕描淡寫地對傳令兵下令,仿佛在說著壹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七國戰亂之時,秦國水軍不但要征戰江河,還要參與登陸攻城野戰,是以水戰陸戰裝備俱全。大秦壹統之後,始皇又頻繁東巡出海,水軍擔負保駕護航重任,非但沒有解甲歸田,反而更得始皇青睞。
傳令兵高舉領旗,鬥艦內水軍提起硬弓,搭好箭矢開滿弓弦。傳令兵手臂落下之時,弓弦顫動聲齊響,海面上升起壹道由箭矢組成了黑色巨浪。巨浪升空,又化作蓋頂烏雲,烏雲下墜轉為箭雨。
徐福漠然地註視著越來越近的箭矢,待到箭矢已近在咫尺,面上露出不屑壹顧的表情,朝向半空揮動袍袖。
上至始皇,下至操漿水手,原本都確信徐福即將命喪當場,斷無生還的可能。在那壹瞬間,所有關註著徐福舉動的雙眼,都不敢相信眼中所看到的情景。連鎮定自若的王賁都在瞬間瞠目結舌,雙手下意識地抓住船舷,身體前探,想要確定剛才看到的不是錯覺。
因為秦軍上下全都看到,自徐福的袖口中伸出壹只堪比旌旗大小的手掌,把即將命中他的箭矢盡數掃開,密集的箭雨從中間破開壹條通道,失去力道的箭矢七零八落地墜入海中。落向銅柱的箭矢還未接觸到銅柱,便被旋轉的氣場攪動彈開,除了徐福和銅柱的所在之處,平臺上插滿抖動的箭尾。
秦軍的箭嵐,七國亂戰之時的第壹殺敵力氣,今日居然在徐福區區壹人的面前,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與身體不成比例的手掌壹閃即沒,徐福負手背後,昂然挺胸:“王將軍是欺負老朽年邁力衰麽?”
誰都沒有在意徐福的話中是否另有含義,因為秦軍還沒能從短暫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以壹己之力化解秦軍無往不利的漫天箭雨的情形,在過去的戰鬥中見所未見。
王賁回首發現無人不呆若木雞,人們如同雕像壹樣保持著僵硬的姿勢,時間仿佛陷入長久停滯,百艘鬥艦被海水推起下落,海面之上不知何時變得鴉雀無聲。
“此乃妖法,不足為懼!”王賁怒吼道,“登船!誅殺妖人!”
“擂鼓!擂鼓!”始皇此時也才註意到氣氛詭異,連聲下令。
鼓聲再次雷動,而聲勢浩大的吼聲卻再沒有出現。
徐福擊散箭矢的舉動的確聳人聽聞,但終歸只有壹人,而秦軍上萬,鬥艦四百有余。
鬥艦從四面八方進攻,即便徐福的妖法真能夠做到以壹敵萬,他也難以照顧周全十艘海船搭建起來的龐大平臺。王賁下令以平臺下海船為目標,海船壹旦被摧毀,徐福失去立足之地,到時他縱有逆轉乾坤之力,也無處施展。
戰術傳出,第壹陣鬥艦迅速調轉船頭,向平臺兩側後方包抄,呈現圍困之勢合攏。第二陣鬥艦兩組方陣匯合壹處,由正面進軍。水軍放下長弓,拿出鉤鎖長矛等武器,準備登船近戰。
霎時間,海面浪花翻湧,波濤沸騰,鬥艦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聚散離合,向平臺進攻,如無數狂鯊圍攻壹頭無法行動但又體型龐大的巨鰲。
“原來王將軍百戰百勝,靠的是以多欺少。”徐福嘲諷地笑道。
隨著徐福的笑聲,船艙內湧出眾多矮小的身影,整齊地列在徐福身後,幾乎將平臺占滿。
“想以頑童做人質要挾,癡人做夢。”王賁發現,徐福身後的不過是始終未見蹤跡的童男童女,認定徐福見到秦軍陣勢,自知難以抵抗,此乃黔驢技窮再無對策可施。
“將軍此言差矣,”徐福泰然自若,“這可不是頑童,這是聖上欽賜老朽的天兵。”
王賁聞言仔細望去,平臺上的三千童男童女,原本應該稚嫩的臉上,凝固著陰森木然的神情,雙眼兇光畢露,而且水嫩肌膚表面依稀泛著綠藻般的顏色。忽然之間,童男童女發出鼠類般的尖銳叫聲,接連魚躍入海,壹時間平臺四周水花飛濺,黑影攢動。
平臺下是波濤洶湧的海水,莫說是頑童,就算是深識水性泳技精湛的水手也不敢輕易跳入,這分明是壹種自尋短見的行為。王賁驚疑之間,圍困平臺的第壹陣鬥艦發生突生劇變。
海面之下,出現無數飛快遊動的身影,身影破開的水流仿佛將海面撕開條條裂痕,這絕不是凡人遊動的速度!操漿水手是鬥艦上距離水面最近的人,他們的主要工作也是時刻關註水勢和戰局的變化,以便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隨時做出相應調整,所以水手是最先不幸目睹水中身影真面目的人。
探出水面的面孔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經完全沒有童男童女的樣貌,那是壹張張怪物的臉。頭頂毛發盡失,身體鋪蓋藻綠色麟甲,壹條細長鋒銳的鰭從頭頂延伸至脊背,兩耳和鼻梁消失殆盡,原本的位置只剩下四個孔洞,雙瞳眼白皆無,圓如魚目,蛙形大口中生出兩排尖銳的獠牙。
水手壹窺水怪真容的同時,只感覺船下壹股猛烈的力量上湧,身體立刻向壹側船舷翻滾跌去。鬥艦頃刻間被聚集船下的水怪掀翻,倒扣在海面之上,相同的遭遇向瘟疫般在第壹陣鬥艦中傳播蔓延。
然而秦軍的噩夢,在落入水中的那壹刻才真正開始,這是壹場真正的滅頂之災。他們被水怪拉扯在海面之下,無從抵抗,無處逃離,難以上浮呼吸,腥鹹的海水不斷嗆入口中,溺水而亡的痛苦像壹張巨網將秦軍籠罩其中。
這些原本是童男童女的水怪不允許秦軍以溺水這樣簡單的方式死去,它們仿佛玩心大盛,在水中歡快暢遊,以鋒利爪尖肆意殘殺秦軍。秦軍變成了頑童腳下任人宰割的螻蟻,被殘忍地斷去肢體,開膛破腹,而對於水怪來說,這好像不過是壹場助興的遊戲。
海面上,視線所到處都是掙紮扭動的身影,慘叫呼救聲此起彼伏,平臺四周化作修羅屠場,海水彌漫殷紅,不斷湧出的波浪將血水沖開、沖淡,均勻地塗抹在海面上。
天空似乎不忍再看到這副血腥畫面,層層烏雲聚起,仿佛烈火燃燒時騰起的滾滾濃煙。烏雲在空中越聚越厚,從天空向海面沈沈擠壓而來,海天之間的距離被不斷壓縮,沈重的烏雲仿佛隨時會從空中墜向大海。
烏雲深處隱現電閃雷鳴,海面以磅礴浪濤與之遙相呼應,棲息在深海中的各種罕見怪魚相繼浮上水面,爭先恐後地從平臺之下逃離。視線所及的寬廣海域之上,洶湧的暗影穿梭混雜,東海之中再無壹方寧靜樂土。
王賁來不及去增援即將覆滅的第壹陣鬥艦,水怪數量三千之多,只有數百投入在摧毀第壹陣鬥艦的戰鬥中,其余水怪仿佛分享不到獵物的饑餓野獸,練練發出窮兇極惡的尖叫,將嗜血殺戮的目光投向第二陣,以及後方始皇坐鎮的本陣。
充滿死亡氣息的水怪比海潮來得更快,王賁下令開弓放弩,可鬥艦在翻湧的海面上起伏不定,如今連樓船都難以維持平穩。水怪藏匿海中潛行,箭矢射入海面,既無力道,也無準頭,僅能稍微拖延少許重蹈第壹陣覆轍的時間而已。
所幸樓船船體龐大,水怪難以將樓船掀翻,於是爭先恐後攀上船身。王賁見船身密布壁虎蜘蛛般攀爬而上水怪,拿過壹條長矛,命令船上全部水軍嚴防死守,包括水手在內也棄槳拿矛,站在甲板之上嚴陣以待。
離開海水,水怪失卻地利,壓倒性的優勢蕩然無存。水怪雖然猙獰恐怖,但秦軍親眼目睹它們如何殘忍好殺,早已怒不可遏,發現水怪冒出頭顱,立刻以長矛全力刺出,以血洗血。
後方鬥艦吸取經驗,棄用弓弩,各拿矛戈,但有水怪身影靠近,便向水中刺殺。
秦軍的浴血奮戰暫時阻止了全面潰敗的局面,展開正面交鋒廝殺。壹時間海面上殺聲震天,浮屍遍布,血染波濤。不過這種局面並沒有維持很久,鬥艦沒能停止葬身大海的命運,第二陣中只剩王賁率領的樓船還在固守反擊。
戰局形成壹個怪異的循環,秦軍數量占優時,水怪占據地利,而水怪失去地利攻擊樓船時,秦軍已所剩無幾。
※※※
王賁縱橫疆場數載,從未遭遇過如此被動的局面,抖動長矛左右刺殺,威風不減當年,矛身化作道道銀光,在周身上下翻飛,掀起壹番血雨腥風。秦軍見王賁身先士卒,無不奮起反擊,面對前仆後繼的水怪,各個奮勇當先,血染征袍。
徐福站在平臺之上,遙望他壹手策劃的陰謀正在邁入高潮,回想來到大秦,苦心經營數載,今日終於要迎來渴望已久的成果,仰天大笑起來。
徐福發出壹種悠長怪異的嘯聲,海面緩緩上升起巨大的陰影,這陰影受徐福嘯聲召喚而來。隨著陰影不斷向水面靠近,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巨浪瞬間打破了戰爭局勢。鬥艦可以在江河中自由馳騁,能夠擎起鬥艦的浪濤百年難遇,可這是在海上,海上永遠存在世人未知的變數。
成功攀上甲板的水怪除了身體怪異形似妖魔外,並無驚人的戰鬥力,樓船之上秦軍雖僅有二百人,卻以勢如破竹的攻勢,殺得水怪也開始察覺到恐懼。
王賁正率人全力拼殺,忽聞身後異聲響起,扭頭看到的是壹道如幕布般的海浪。
海浪不但被鮮血染得渾濁不堪,上面還點綴著秦軍屍首、鬥艦殘骸,像壹副描繪戰爭過後滿目瘡痍的壁畫浮雕。
在海浪的迫近下,王賁感覺身體劇烈傾斜,腳下失力,身體懸空,周圍盡是四肢亂舞,姿態怪異的秦軍和水怪,然後他們連同樓船也被卷進了這副鬼斧神工的壁畫中。
澎湃浪濤落回海面,始皇水軍殘存的幾艘樓船被倒退推出數百丈之遙。海浪之後並未就此平息,壹道堪比金殿之上玉柱粗細的水柱沖天而起,海面上浮起壹個島嶼般的龐然大物。
天空雖然烏雲密布,且有雷電交加,但並沒有雨水落下,而沖天的水柱恰好彌補了這壹缺憾,洋洋灑灑的水滴仿佛壹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洗空氣中彌漫不去的血腥。
海水灑向樓船,伺候在始皇身邊的太監驚慌地護在始皇身前,顫抖著尖銳的嗓音召喚道:“護駕!快快護駕!”
“這是何物?”始皇望著眼前滑落海水的光滑物體。
連頻頻東巡出海的始皇都不認識眼前究竟是什麽東西,更何況壹個久不出宮的太監。
太監結巴著回答:“回聖上,老奴才疏學淺,不識得。”
“此物名為鯨,乃海中最大的魚,”龐然大物上傳來徐福不可壹世的聲音,“但這壹條卻非比尋常,能夠大如山巒,皆因為受強大地磁輻射,才發生如此異變。”
徐福走上鯨魚頭頂,居高臨下俯視樓船,迫使身為九五之尊的始皇也得不得仰首觀看。
始皇見徐福頭上陰雲滾滾,腳踩龐大鯨魚,袍服迎風飄舞,竟然也產生壹絲莫名的畏懼。
“聖上何必追趕至此呢?”徐福憐憫地說道,“若安心待在宮中,說不定還能平穩多做幾天帝王。”
“天下的壹切都是朕的!”始皇被徐福的傲慢語氣激起怒火,“豈容妳這妖人興風作浪,禍亂社稷!”
“事已至此,就不要怪老朽無情。”徐福從鯨身躍至樓船甲板。
“妳敢對朕如何?”始皇抽出佩劍,握在手中,威懾徐福。
“護駕!護駕!”太監召喚軍兵,可軍兵都深陷與水怪的對峙當中,哪有人能分身前來護駕。
“該做的,老朽早已做完了,”徐福微微壹笑,“妳當老朽給妳吃的,當真是醫治頑癥痼疾的靈藥?”
始皇呆立當場,剛要繼續追問,話到嘴邊突然變成壹陣痛苦的低吼,腳步踉蹌身體搖晃,手掌扶住額頭,只能用眼神怒視徐福。
“聖上,聖上,”太監連忙上前攙扶始皇,對徐福連勝叫罵,“妳這妖人,用了什麽妖法暗害聖上?”
太監罵完徐福,轉過頭來關切地看向始皇,卻驚呼壹聲,甩手向後退去。始皇面容正在急劇發生變化,嘴唇向兩側裂開,生出外翻獠牙,面色土灰,褶皺叢生,仿佛枯萎的樹皮。
“妳這妖人,究竟對朕做了什麽?”始皇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
“放心,妳不會因此而死,”徐福伸手指向甲板上的水怪,“無非是會變得跟它們壹樣聽話而已。”
始皇臉色從震驚漸漸轉為平靜,忍痛強擠出壹絲冷笑:“朕乃九五之尊,豈能容妳戲耍於股掌之間。”
“呵呵,當妳變成妳口中的妖物之後,天下人還會認妳這位始皇帝麽?”徐福仰天長笑,“妳除了匍匐在老朽腳下,別無出路!”
“朕乃千古壹帝,可死,不可辱!!”始皇厲聲大喝,邁著踉蹌的步伐疾步沖上船樓,站到最高處,仿佛在找回傲視天下的威嚴,面向海面,將佩劍橫在頸下。
“聖上!聖上不要沖動啊!”太監顫抖雙手向始皇奔去,迎接他的卻是從始皇頸中濺出的鮮血。
始皇最終還是沒能留在高處,屍身從船樓上滾落下來,撞進太監懷中,兩具身體跌落甲板。太監懷抱始皇屍體,痛哭流涕,誰都沒有想到,終結亂世七國,將大地踩在腳下的始皇,最後死在壹名宦臣太監的懷中。
然而,他的變身尚未完成,氣機壹絕,基因變異停止,他的身體和容顏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世上沒有茍且偷生的始皇帝,他用壹死,找回了壹個帝王的尊嚴,壹個人類的尊嚴!
“終歸是壹代帝王,倒也有些氣魄。不過凡人終究是凡人。”徐福見始皇寧願選擇自刎身亡,贊許地點了點頭。
始皇駕崩,秦軍再無戰意,壹潰千裏。徐福誌在啟動地磁,倒也並不追趕,任由殘余船只如喪家之犬逃離。可是當他剛要啟動地磁時,突然發現壹道銀光閃過天際,徐福愕然擡頭,就見那銀光仿佛壹顆流星,正向他的方向撞來。
“逆徒!”徐福冷哼壹聲,他已知道是誰來了,而且楚貍已經發動力場,顯然來意叵測,而不是來幫助他這位老師。
閃光落處,顯出楚貍異變後的身影,她懸浮在海面上,靜靜地凝視著旋轉的銅柱。感知到威脅的水怪向楚貍聚攏而來,無奈身在海中,無法騰空,只能張牙舞爪地朝楚貍發出警告的尖叫。
※※※
自從與韓羽壹戰之後,楚貍漫無目的地逃走,楊瑾護在她身前的身影在腦海中驅之不散,而且那種偉岸的身姿在變得越來越高大,高大到足以頂天立地。
楊瑾的背影融化了楚貍心中如冰凍荒原的那部分,可她也知道,她無法背棄族人,背棄責任,而她在楊瑾眼中已經變成了妖怪,她再也無法回頭。
楊瑾雖然不忍她死,可是能接受他眼中的壹個妖物為妻子麽?楚貍無頭蒼蠅般策馬跑到日落,由日落又跑到日出,直到那匹駿馬活活累死,楚貍開始徒步行走,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哪裏。
楚貍不敢停下腳步,只有體力透支帶來的疲勞,才能讓她無力分心去想那些讓她心碎的事情。
直到有壹天,再也無法承受得饑餓和疲憊,使她敲開了壹間山腳下的柴門。院中呆坐著壹名男子,仿佛對周遭事情渾然不覺,是房子的女主人接待了她,那是壹個樸素的村婦,盡管自己的家境也壹般,她還是把最好的食物送給了楚貍。
“唉,我們已經不能在這裏久住了,姑娘如果無處去,就留在這裏吧!”女主人憂愁地嘆氣,“好歹有個住的地方,房屋隨然陳舊,也能遮風蔽雨。”
楚貍好奇地問道:“這裏山清水秀,為何要離開呢?”
“姑娘有所不知,我夫婿是樵夫,可不能砍柴的樵夫,又以何為生呢?”女主人憂心忡忡地道,“我準備帶著丈夫投奔鄉下的兄長,看看能不能謀壹份種田的營生。”
女主人偷偷看向院中呆坐的丈夫,壓低聲音說:“他前日上山砍柴,出門不久便空著手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說是看見山神顯靈了,然後就生了怪病,我請來郎中,郎中說也不知道是什麽癥狀,總之就是渾渾噩噩,口口聲聲說再也不進山了。”
“山神?這世上有山神麽?”楚貍好奇地問道。
“我壹個婦道人家,哪裏知道。”女主人無奈搖頭,“明明天下太平了,為什麽我們還是過不上安生日子呢。”
什麽樣的日子才叫安生日子呢?是和楊瑾每天快樂地在壹起麽?還是像蒙毅那樣住將軍府,每日忙於朝政?還是像鹹陽城裏的孩子那樣,無憂無慮地跑來跑去?楚貍思緒萬千,卻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裏屋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女主人說那是她剛滿月的兒子,向楚貍欠身施禮後,她便走進裏屋照顧孩子去了。在女主人講起兒子時候,楚貍看到她臉上展現出發自肺腑的笑容,那是壹種出自純粹的內心的歡喜,那種歡喜,感染了她。
楚貍趁女主人走進裏屋,來到院中,蹲在枯坐的男子面前,輕輕開口問道:“妳真的看到山神了麽?”
男子和楚貍對視片刻,眼中逐漸散發出異樣的光芒,信誓旦旦地點頭回答:“當然是真的,而且不止壹個,大概有十多個。”
“十多個?”楚貍略微沈吟,“什麽樣子?”
“金黃色的,足有十幾丈高,好像鑿刻出來的雕像,他們憤怒地噴著火,沖宵而起,往東海去了!”男子神誌清明許多,回憶著說道,“那壹定山神,只有東海之水,才能熄滅神的怒火。”
憤怒地噴著火?或許樵夫在過度驚恐中有些誇大其辭了,但從他簡單的描述,楚貍確定那是韓羽鑄造的金人無疑。那些金人……韓羽果然不是無端鑄造,原來它們能飛、能動,那麽它們的用……
楚貍對男子甜甜壹笑:“妳記錯了,妳根本沒看到什麽山神,那只是妳的壹個夢,明天妳照常進山砍樵吧,不會有事情發生的。”
楚貍說完就離開了,男子如夢方醒,房中嬰兒的啼哭吸引了男子的註意,他沒有深究自己為什麽坐在院中,起身向房屋內走去。金人的事,已經被他當成了壹個夢,以致妻子驚喜之余,說他曾信誓旦旦地說那是他親眼所見時,樵夫甚至哈哈大笑,連稱荒唐。
原來魅惑術不只可以用來害人,也是可以幫助人,楚貍走著走著,忽然笑了起來,她自己並不知道,她的笑容和那婦人提起兒子時,如出壹轍。這種感覺,真的很好!之後,她就尋來了東海!
“逆徒!”徐福駕馭巨鯨,來到楚貍面前,“妳知不知道妳在幹什麽?”
楚貍眼中藍芒大盛,身上的藍色水晶全部閃耀起標誌她正在全力以赴的光芒,翻滾的波濤竟被壓制住,海面反而出現壹個下陷的凹面。水怪承受不住異常的重力,早已潛入水下四散逃離。搭建成平臺的木板承受不住重壓,不斷發出爆裂的聲音,若沒有海水浮力托著海船,平臺會迅速斷裂毀壞,卷入海潮之中。
“老師,收手吧!”楚貍望著巨鯨之上的徐福,勸說道,“韓羽告訴我,我們壹旦回來,會逆沖本源世界,會讓整個宇宙崩坍,我們會毀了我們朝思暮想的故土!而我們面臨的,也是徹底消亡的滅頂之災。”
“胡說!韓羽是什麽東西,”徐福不顧儀態,厲聲斥責,“他說的話比老師的話更讓妳相信?別忘了,妳是曾人!”
楚貍苦口婆心地把韓羽的話對徐福說了壹遍,哀求地道:“老師,他沒有理由騙我!他也來到本源世界,只是為了阻止我們犯錯!大秦過大秦的安生日子,曾國過曾國的安生日子吧,我們為什麽壹定要回來?”
“忘恩負義的東西,妳和童猬他們壹樣,統統都背叛了自己的責任,老夫要殺了妳這個叛徒!”徐福大怒,戟指楚貍,眼中透出殺機!
※※※
楊瑾駕駛著金人,進入東海之後,就降低了飛行高度,搜尋徐福的所在之地,在海面十幾丈高處飛掠前行,強勁的氣流在海平面上劃出壹道悠長的白線。
他在海上搜尋徐福已經很久,東海之大,即便以金人的飛行速度,要搜索個遍也不是壹項難以完成的艱巨任務,不過在此過程中,他倒是對於金人的操縱愈發熟練了。
搜索許久,始終不見徐福船隊,無奈之下的楊瑾又往近海搜去,忽然發現海面上狼藉壹片,血染大海,浮屍千裏,幾艘偃旗息鼓的樓船正在向陸地逃離。
楊瑾沒想到始皇親征的隊伍已經遇到徐福,更沒想到他壹直往深海搜尋,而實際上徐福的船隊並未深入汪洋,並且早已大獲全勝,挫敗始皇親征船隊。
楊瑾立刻駕禦金人,並領著其余十個金人向前搜索過去。
是的,是壹個金人,領著十個金人。在驪山地宮下,鑄造的其實是十壹金人,第十二金人在哪呢?這個秘密,直到韓羽準備把自己的能量全部灌入十壹金人的時候才告訴他。
順著海面的血紅搜尋而去,楊瑾看到了壹個龐然大物,從形態看,楊瑾判斷那應該屬於傳說中的鯨。傳聞鯨當中,體型小的也足有十幾丈,而這頭鯨應該算的上是鯨中霸者,簡直就像海中壹座可以移動島嶼。
巨鯨身上站立壹人,雙拳揮舞,腳步騰挪,看起來好像在進行激烈的打鬥,可楊瑾卻看不到他的對手在哪裏,與其說是打鬥,更像是壹人在獨自練武。
隨著楊瑾操縱金人逐漸拉近距離,隱約發現有壹條銀白色的光線圍著那人閃爍,那人的攻擊始終鎖定在光線前端,顯然銀光就是他的對手。在戰鬥中能夠散發出銀光的人,楊瑾只能想到壹個,那就是楚貍。
楚貍!這個發現讓楊瑾更加興奮。
楊瑾加快飛行速度,視線中的畫面更加清晰起來,巨鯨背上之人,渾身散發出流動著的金色光線。這種光線楊瑾似曾相識,那是地下遺跡中,銅鼎啟動後,鼎身上浮現出來的光線。而從高挽的發髻和捶胸的長髯上來看,那個人是徐福。
楚貍親眼目睹童猬在徐福手下灰飛煙滅,不敢與徐福的雙手發生正面沖突,只能繞在徐福周身,尋找進攻機會。可是光彈與重力場對掌握著還原和分解異能的徐福不起絲毫作用,如果不是楚貍進入第二重變身狀態下力場無比強大,早已被徐福擊敗了。
徐福的異能雖然是分解與還原,幾乎是壹切異能的克星,可這也要看力量的強弱,冷水多了可以把熱水降溫成冷水,熱水多了可以把冷水升溫成熱水,楚貍的第二重狀態是增輻,把她的力場增強十倍,這才與徐福有壹拼之力。
但是壹旦使用增輻異能,消耗也是巨大的,不克久戰,楚貍現在就已漸覺力竭,僅能維持在第壹狀態和第二狀態之間,是以楊瑾看到的是壹條銀色的光線,而不是玄黑色的。
徐福顯然也察覺了這壹點,唇角不禁露出壹絲陰冷的笑意。
忽然,徐福壹掌拍出,楚貍疊掌相擊,雖然以自己的力場抵住了徐福的分解之力,卻也被拍的倒飛出去,才能消卸這壹掌的無窮力道。
“楚貍!”楊瑾失聲驚叫,聲音從金人當中傳出,鏗鏘嘹亮。
十壹尊神魔般的金人從天而降,圍在徐福頭頂上空。楚貍止住去勢,循聲判明楊瑾所在的金人,飛行過去。
“妳拖住徐福,我去破壞掉地磁。”在緊要關頭,楚貍沒有閑暇去說多余的話。
金人沈默片刻,然後傳出楊瑾溫柔而關心的聲音:“妳要當心。”
簡短的四個字,令楚貍信心倍增,她不知道楊瑾能不能看到,但她還是朝金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原來這所謂破除詛咒的金人,是用來算計老夫的啊!”徐福仰頭,好奇地看著空中飛舞的十壹具金人,聽出了楊瑾的聲音,“妳是楊瑾?實在想不到啊,我還以為來的會是韓羽!”
“是我!”得見楚貍之後的楊瑾,面對恐怖而強大的徐福,凜然無懼。
“為什麽只有十壹個金人?”徐福瞇著眼壹看,立即看出天空中只有十壹個金人,立刻發出不止的嘲笑聲,“難不成最後壹個還來不及鑄成?可是就算鑄成了也沒用啊,這些廢鐵力量再大,也傷害不了老夫!”
徐福微笑地看著空中的金人,緩緩揚起手掌:“老夫掌握的,是分解之力啊!”
“那麽妳以為,金人,就只是簡單的金人嗎?”楊瑾的聲音通過金人的擴音系統,傳蕩在整個海面上。
控制室裏的楊瑾,按下了按鈕:召喚第十二金人!
在上千海裏之外,始皇帝東巡大海,遇宛渠仙人的地方,壹只巨大的鋼鐵巨人從海底破浪而出,直直升起百丈之高,它身上的水還在淋漓而下,就橫在空中,片刻不停地向楊瑾的方向飛行過去。
當日,鋼鐵巨人隨宛渠飛船離開只是壹個障眼法,它被留下了,壹直靜靜地沈在海底。同韓羽這種進化成機械生命的人類不同,它是由人類制造的純機械人,本質上和十二金人沒有區別。
但,它是十二金人的樞紐,通過它,十二金人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楊瑾與徐福交手的時候,楚貍已飛落平臺,水怪立即蜂擁而至,它們頭腦中唯壹的思維就是——絕不允許入侵者破壞。
楚貍以最簡單直接的方式迎擊水怪,拳頭和藍色光彈。水怪仿佛永無止境地從海中躍出,平臺之上被綠色的身體站滿,它們明知道不是楚貍的對手,仍舊固執地撲向楚貍。楚貍如虎入羊群,成為綠色無法淹沒的壹點銀白,而這點銀白還在將不斷湧來的綠色擊退。
楊瑾操縱金人來到和徐福平齊的位置,金人的龐大身體面前,徐福似乎不堪壹擊,但是實際上體型的大小,有時候並不代表絕對的實力,掌握著分解與還原物質能力的徐福非常可怕。
如果不是金人的體表實際上有能量罩保護,那麽哪怕它是精鋼鑄成,也能被徐福分解。
“塵歸塵,土歸土!”
金人背後火焰噴射,巨鯨感覺到灼熱襲來,不安地甩動鯨尾。對於堪比島嶼的巨鯨,那麽鯨尾便是島嶼外的島礁,島礁砸落海面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可想而知。海嘯般的潮水翻湧而出,擊打在金人和徐福的身上,而壹大壹小兩具身軀都如同穩穩的山峰,壹動不動。
韓羽曾以微弱的優勢力壓楚貍,證明機械文明和曾國雖然有著截然不同的超凡技術,但在綜合方面,還是自身發展起來的機械文明,比拾獲上古技術的曾國略勝壹籌。
但……楊瑾不是自身就是武器的韓羽,他是徐福的對手嗎?
在楊瑾的操控下,金人壹拳砸向徐福。從體型上看,就像壹個人揮起手掌,拍向壹只蚊子,可這只蚊子雖然在體型上極小,他能發出的力場卻威力極大。
壹道力場形成的扇形光波隨著徐福的手掌壹揚揮灑出去,楊瑾的金人仿佛遇到了壹股巨力,猛然彈飛到空中,坐在金人體內的楊瑾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猛烈的震顫將他身體掀離座椅,若不是有帶子固定,楊瑾早已不知翻滾到什麽地方。
金人和徐福壹大壹小兩個身影,在瀚海之上,展開壹場驚天動地的野蠻搏鬥。楊瑾還要分神指揮其他十具金人輪番向徐福發起攻擊,他要為楚貍制造機會,同時等待第十二具金人的到來。
其實楊瑾在海上尋找徐福的這段時間,原本就可以召喚出第十二具金人。但是,他不確定要用多久才能找到徐福,而這鋼鐵巨人,不是本源世界的產物,受到乾制定的規則的影響,它壹旦從休眠狀態中醒來,就無時無刻不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形成隔離保護罩來保護自己。否則早被規則之力分解,徹底湮滅在本源世界。
韓羽也是壹樣,實際上他壹直在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哪怕壹次戰鬥、壹次飛行,都會成為他巨大的負荷。
金人感覺不到疼痛,但終歸受楊瑾操控,動作不如徐福靈活。徐福心神合壹,每壹掌都占盡先機,能量場始終環繞在他身周,二人妳來我往的對攻中,徐福竟還略占上風,只是他也抽不出身來去制止楚貍。
平臺上,藍光躍動穿梭,楚貍不斷將光彈射向水怪密集區域,光彈劃出筆直的運行軌跡,貫穿綠色麟甲而過,成群的水怪非死即傷。這種戰鬥方式劇烈地消耗著楚貍的體力,但她只能以這種最快捷的辦法,清除數量龐大的敵人。
楚貍不敢再耽擱時間,手臂凝聚力量,指關節上的水晶護甲流溢出藍色光華,包裹在楚貍握緊的拳頭上。隨著楚貍嬌喝壹聲,藍光閃耀的拳頭砸落在平臺上,瞬間木屑橫飛四濺。
平臺上出現壹個方圓數尺的缺口,楚貍手掌剛要伸進缺口,殘余的水怪撲到她的身上,轉眼間楚貍的身體便被埋在水怪的身體之下。
水怪的尖牙厲爪傷害不了楚貍堅硬如甲的皮膚,反而更加激起楚貍的怒火,探手抓住壹只水怪的頭顱,將它從肩頭摔落地面。楚貍並未就此罷休,手掌緊攥水怪頭顱,把它的身體當做武器,舞出壹個綠色的圓圈,將其他水怪盡數掄倒在地。
頸椎是身體上脆弱的連接部分,水怪也不例外,當楚貍將手中的水怪,橫掄壹圈後,它的身體與頭顱脫離,變成壹具無頭屍體掉落在平臺上,下肢猶在痙攣地抖動。楚貍並未善罷甘休,手指用力收縮,水怪的頭顱化作碎骨血漿,從楚貍的指縫中飛濺而出。
直到這壹刻,水怪的生存本能才意識到逃跑,如果楚貍知道這些水怪是童男童女變異而來,或許她可能會放它們壹條生路。可惜楚貍不知道,她不允許被徐福毀掉人生的生命存活於世,飛出的光彈追擊水怪而去,僅有三只水怪僥幸逃脫,倉皇躍入水中,向茫茫深海遊去,徹底消失在楚貍的視線中。
水怪的全軍覆令徐福心神稍有分散,楊瑾趁機偷襲得手,操縱壹個金人揮動鐵臂砸向徐福。徐福倉促凝聚力戰,硬受了這壹拳,罩在身上的能量罩壹陣波動,險些被打散。而他腳下的巨鯨則猛地壹沈,若非被徐福牢牢控制著,就要沈入水中逃命去了。
徐福大怒,忽然單膝跪地,手掌按在鯨背之上,身體上的金色流紋開始閃耀。楊瑾知道那些紋絡開始閃現光芒意味著什麽,當初他手下的三名士兵在地下遺跡中,出於好奇將手伸進了紋絡閃爍的銅鼎,然後壹人死於洞窟之內,另外兩人手掌發生變異,最後還是多虧徐福將他們手掌治好。
以此類推,這種現象意味著,徐福在進行新壹輪的變異。徐福的身體開始奇異地膨脹起來,楊瑾駭然發現,徐福的雙腳已經與鯨身化為壹體,他的身體也在不斷膨脹,似乎在從巨鯨身上汲取營養和力量。
巨鯨痛苦地怒吼著,徐福的雙腿已經完全沒入巨鯨的脊背之中,變作壹個巨大的半人半鯨的怪物,這時的他,如果算上鯨的本體,已經比壹個金人還要巨大。
如此巨大的身體,楊瑾也並不完全陌生,歷史鏡像中的涿鹿平原之上,最後登場的刑天比徐福有之過而無不及。問題是,不陌生歸不陌生,楊瑾沒有可以匹敵軒轅黃帝的神力,而金人在現在的徐福面前,猶如高樓大廈下的壹間茅屋,連身體上優勢都在瞬間蕩然無存。
“哈哈哈哈,我說過,妳是打不過我的!”徐福蔑視壹切地猖狂大笑。
龐大怪異的身體,猙獰扭曲的笑聲,此時的徐福哪裏還有半點道骨仙風的方士影子。徐福狂笑揮拳,他的拳頭已經變成了如房屋大的壹個恐怖鐵拳,迎面壹個金人發出“嗡”地壹聲,周身能量保護罩閃爍不停,巨大的重達三十五萬斤的鋼鐵之軀彈飛到百丈高空。
楚貍壹拳震得搭建平臺的木板四處飛濺,巨大的銅柱圓柱仍舊在原位保持旋轉狀態,而在圓柱正下方的海面上,出現壹個尺寸與圓柱相同的空洞。
空洞垂直上下,海水既沒有在這裏形成漩渦,也不是向空洞內流下,而是聞所未聞地逆向從空洞深處向上湧動,才造成了壹圈圈的不斷向外擴散的浪濤。
地磁場正在醞釀力量,只等徐福最後的啟動,直射天空,以大地的偉力,自天空中創造壹條道路,曾人回歸的路!
楚貍凝聚力量,狠狠壹拳打下去,可是已經形成地磁場的圓柱體形同給自己設置了壹個能量保護罩,已經近乎力竭的楚貍,竟然破壞不了它,只是這壹圈使得它激蕩起來,地磁場愈發的不穩定。
鯨身在海面掀起驚濤駭浪,徐福的身子越變越大,鯨的吼聲已經沒有了,巨鯨的生命力已經全部被徐福吞噬,巨鯨已經死亡,徐福揮動幾乎可以觸及天際的手臂,力戰十壹金人。
鯨身在海面上奮力壹躍,徐福的拳頭已經將楊瑾的視野填滿,在劇烈的撞擊下,楊瑾眼前天地顛倒,金人在空中旋轉著飛了出去。
楊瑾勉強穩住金人,此時已經被壹拳打飛上百丈。
這時候,從深海潛出的鋼鐵巨人呼嘯著趕到。
十壹金人呈扇形停滯在空中,而第十二具金人筆直地飛過來,從橫著飛行的狀態,漸漸變成站立的狀態,緩緩降下在十壹座金人面前。
“咦?”徐福壹怔,先扭頭看了壹眼徒勞地擊打銅柱,產生的破壞力量卻越來越小的楚貍,又仰頭看向那具突如其來的金人,嘲笑道,“原來十二金人鑄成了麽?多了壹個,難道就是老夫的對手了?”
楊瑾的聲音在天空中響起:“妳這個不人不鬼的老妖怪,也太小看十二金人了!”
金人控制室裏,楊瑾把手掌按在了操控臺上,沈聲大喝:“十二金人,合體!”
十二尊金人的身體不約而同地開始發生變化,金屬外殼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方式裂開扭轉,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摩擦撞擊之聲,身體內數不清的精密部件電光閃爍,宛若點綴在晴朗夜空的繁星。
這種場面就連“壯觀”也難以形容,徐福的巨變已令人嘆為觀止,但徐福給人帶來的僅僅是恐懼,而金人的變化淩駕於徐福之上,除了恐懼,還有足以令人不戰而屈的敬畏。
變化的金人變成了不同的形態,有的變成了壹個方方正正的頭顱模樣,有的變成了壹截小臂,有的變成了壹個拳頭,然後如壹顆顆流星從空中劃過,向第十二金人聚攏。
“鏗鏗鏗鏗……”
伴隨著每壹次強力的撞擊,壹尊頂天立地的金屬巨人正在空中誕生。巨人發不出令人膽戰心寒的吼聲,也沒有讓人退避三舍的利刃在手,因為它不需要。
壹個比始皇帝曾經見過的鋼鐵巨人更壯大十倍的巨人誕生了,它是那尊巨人脫胎換骨的新生,源自機械文明的智慧結晶,當然同時它的體內還流淌著韓羽的“血液”。
“徐福!”楊瑾憤怒的吼聲通過巨人的身體傳出,如同索命的死神降臨。
身在金人下方的徐福被眼前不可思議的驚呆了,自認可以比肩神的徐福,似乎正在重新走上曾候覆滅的道路,甚至這壹次都無需乾親自出手,而導致他們覆滅的原因不言而喻——狂妄的野心。
功虧壹簣的不甘仿佛東海滔滔不息的波濤,將徐福不可壹世的自傲徹底沖垮。
人生數十載,徐福不斷突破人類極限,自認為信步閑庭般向宇宙的奧秘邁進,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在更高級的文明眼中,不過是像故作老成的頑童在模仿大人的言行,更不用說妄圖比肩萬物之源“乾”,那個真正的神。
巨型金人還沒有出手,可徐福已經意識到他將失敗。
他感受得到,十二金人合體,絕不是簡單的拼湊,將壹個金人擴大十二倍,那種可笑的合體,對他毫無威脅,他的力量,根本就不是最直接的物理作用力。
但是,他能感應到,十二金人合體,能量在十二金人體內流轉,不知通過了什麽辦法,每流轉過壹個金人,它就產生壹次增輻作用,將能量的破壞力提升壹倍。
這種能量運轉的方式徐福難以理解,這種增輻甚至與楚貍的第二狀態異能也截然不同!楚貍的第二狀態增輻異能,是把她的力場在原本基礎上擴大十倍,而合體的十二金人呢?
它的能量每流轉過壹個金人,就在上壹次流轉的基礎上擴大壹倍,它的十二倍是在每壹次翻倍之上的再次疊加,這簡直是不可想象!
徐福判斷不出這種能量場的屬性,實際上,如此強大的能量場,還需要什麽屬性呢?它不需要具體分解特質,不需要具體還原特質,更不用說童猬、蘇猊他們那種不上臺盤的隱形能力、精神控制能力了。
在絕對實力面前,在無可抵禦的強大實力面前,根本不需要那些任何花哨的噱頭。
楊瑾操縱著“十二金人”,壹雙巨掌砰然合攏,壹道純由刺目的白色光束形成的巨劍在他巨靈神般的鐵掌中猛然誕生。這柄能量形成巨劍,長有百丈,“十二金人”持著這巨劍,緩緩揚向天空,劍鋒之下的“鯨人”徐福,渺小的就像壹只螻蟻。
“喝!”
壹聲驚天動地的大喊,天空的烏雲被劇烈旋轉的氣流拉扯,急墜而下,海水也在氣流中猶如雨後瘋長的竹筍,自海面拔地而起。天空和大海之間,烏雲和海水仿佛化作兩條對峙的巨龍,氣流與磁場摩擦出交織的雷霆電光。
風起雲湧間,散發著騰騰灰暗煙霧的灼熱雲龍,呈探海之勢,巨劍隨之劈下,徐福逃無可逃,他絕望地尖叫著,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形成壹道巨大的能量罩,無奈地向那巨劍迎去。
“轟!”海天之間仿佛有兩條巨龍,以摧枯拉朽之勢沖撞在壹起,東海嘯,浪湧千丈高!
可是,徐福溜了!
在能量罩迎向巨大光劍的時候,他就揮動巨掌,籍壹拍之力,撲向那搖搖欲墮的平臺,就算是死,他也要在死前啟動地磁場,在天地之間為他的族人搭建壹條回家的路!
因這震撼場面停止擊打銅柱,駭然回頭的楚貍,發現已經化成鯨人醜怪的徐福湧著壹片巨浪向她撲來。不由分說地,那巨浪就把已無力反抗的她拋上了百丈高的浪尖。
而徐福則壹掌拍下,巨大的銅柱下沈,與封於其下的從曾國攜帶回來的能量源接觸,整根銅柱發出刺目的金光,磁能量場直刺蒼穹,洞穿了天空的烏雲。
楊瑾無堅不摧的光劍劈到,已經變成巨大鯨人的徐福根本無從躲避,他悲鳴壹聲,就被那巨劍劈成了兩截,他引以為傲的能量場在這無可抵禦的偉力之下連壹絲抵擋的作用都未起到。
兩片鯨屍浮在大海上,大海立即翻湧起壹片血紅的巨浪波濤。
眼見那地磁場已經啟動,楊瑾操縱的金人騰飛到半空,巨大光劍再次舉起,他不管不顧地,要強行制止這地磁引力場。
天空中,壹個巨大的黑洞正成形,那可怖的樣子,就像當年乾用他莫大的神力把曾國送走,但此刻,它的形成卻是要引領曾人回來。
巨劍壹劈而下,東海上空變成了壹片熾烈的白芒,遠在東海邊緣陸地的漁民人家,仿佛看到海上升起了第二個太陽。
曾人的能量源爆炸了,壹團黑紅色的仿佛地獄之火的蘑菇雲冉冉升起。
而就在那巨大光劍劈下的剎那,楊瑾已經伸出巨掌,將被拋在浪尖兒上的楚貍托在了掌中,“十二金人”的胸口忽然打開,那只手掌托著楚貍,把她放了進去,胸口隨即閉攏。
在十二金人合體的時候,楊瑾的駕駛艙就從原本的位置滑到了這個由宛渠人制造的鋼鐵巨人的體內,正是合體後的“十二金人”的胸口位置。
“楊瑾!”
“楚貍!”
兩個人只來得及互相叫了壹聲,曾人能量源的大爆炸才剛剛開始,接連不斷的轟鳴聲此起彼伏,熾烈的白光淹滅了壹切,巨大的金人仿佛失卻了重量似的,被拋到了高高的空中,拋到了那個剛剛成形的可以吞噬壹切的空洞裏。
隨即,能量大爆炸開始肆虐地毀滅著它威力範圍內的壹切,而失去了地磁場支持的蟲洞在漸漸閉攏……
楊瑾和楚貍抱在壹起,通過熒屏驚愕地看著外面,外面仿佛有光波在流動,忽遠忽近,忽然是壹個個環,忽然是壹條條筆直的拖曳的線,無窮無盡,永無止盡。
“我……我想……”楊瑾吃力地吞了口唾沫,對楚貍道,“徐福打開的這道門已經關上了,而我們,在門裏!”
楚貍被窗外迷離錯亂的光線看得眼暈,她回過頭,微微仰頭看著楊瑾:“我們會死?”
“不知道!”
“那我們會被送到哪兒?”
“不知道!”
楊瑾的語氣頓了頓,似乎覺得壹個男人,被女人這樣壹直詢問著,卻只能答復“不知道”有些太沒有尊嚴。
於是楊瑾咳嗽了壹聲,道:“記不記得,妳對我說過,只要我肯和妳壹起離開,去壹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壹起生活,妳就做我的女人,壹輩子在壹起?”
“為什麽忽然提起來?”
“經過慎重考慮,我答應了!”
(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