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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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預謀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在此後的十年中,杭文治見證了鄧氏集團從壯大到輝煌、從輝煌到鼎盛的全過程,而他自己也從壹個初入省城的農家子弟成長為壹名社會中層。鄧驊壹家時常會關照他壹下,但卻從不讓他介入到集團的事物。對鄧驊來說,這樣的安排獨具深意,而在杭文治眼中,他卻只看到自己虧欠下對方越來越重的深情。
  杭文治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曾許下的那個承諾,不過他知道這個承諾很難實現。因為鄧驊的勢力已經如此之強,強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任何幫助。杭文治有時會痛恨自己的無能——在十年的歲月長河裏,這成了他安逸生活中的唯壹缺憾。
  然而世事無常,壹個王朝盛極而衰時,它的崩塌僅在瞬息之間。
  杭文治是從電視新聞上得知了鄧驊遇刺的消息,在悲傷之余,他感受更多的還是壹種深深的失落。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去履行那個承諾了,他十年的等待都已經化為泡影。當時他呆呆地坐在電視機前,壹直到電視沒了信號也沒有挪動分毫。他的所有感觀似乎都消失了——或者說,他的精神世界被人掏空了。
  杭文治渾渾噩噩地過了壹段時間,像是壹具行屍走肉。直到幾個月之後,當他得知那個害死鄧總的家夥僅僅被判了五年徒刑,他才又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杭文治與阿華進行了壹次秘密的會面——長期以來,他們之間的聯絡都遵循著壹種隱秘的模式。這是鄧驊生前提出的要求,梟雄已死,但他的話效力猶存。
  杭文治告訴阿華:“我要去殺了那個家夥。”
  阿華壹開始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提醒對方:“妳會毀了自己的生活。”
  “那又怎麽樣?”杭文治瞪起了眼睛,“鄧總救了我全家,現在是我報答他的最後的機會。什麽也攔不住我!”
  阿華看著杭文治,從對方那副義無反顧的氣概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那個不怕死的男孩。
  十年間滄海桑田,在杭文治身上唯壹沒有變化的只剩下他的本性,而這種本性已經足以讓他的人生在十年之後走回到壹個循環的起點。
  就像十年前壹樣,阿華完全能理解杭文治,所以他無須再多說什麽,只道:“我幫妳安排。”
  壹個詳密的計劃就此展開,而這個計劃的第壹步就是要把杭文治送進Eumenides所在的監獄。
  必須在Eumenides出獄之前展開復仇行動,這是阿華和杭文治壹致的觀點。不僅因為他們的仇恨已經無法忍耐五年的時間,更重要的壹點在於:等待Eumenides出獄無異於等待著放虎歸山。
  Eumenides就是壹只兇猛的老虎——這壹點無人否認。現在這只老虎終於被戴上鐐銬,關入了牢籠之中。對於意圖打虎的人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所以杭文治首先要做的,就是和這只老虎關在壹起。
  於是他們苦心策劃了那起“搶劫案”。就案情來說,杭文治的“經歷”與Eumenides生父當年遭受過的不白之冤極為相似,這使得杭文治在獄中能夠更加順利地接近Eumenides。而案件的平衡點也構置得非常巧妙:杭文治獲罪與否的關鍵取決於他與“前女友”之間是否存在著借貸關系。如果借貸關系無法證明,那杭文治敲詐勒索和搶劫的罪名便告成立,反之則不成立。在開庭過程中,“前女友”自然會否認這種借貸關系,目的就是把杭文治送進監獄;而在此後的任何時刻,只要“前女友”良心發現,承認借貸關系的存在,便可以隨時幫杭文治洗凈冤屈。所以對杭文治來說,雖然他壹樣身陷重監區,但其實卻占據著壹種“進可攻,退可守”的主動局面。
  阿華打點了監獄中負責安排犯人宿舍的內勤,讓杭文治進了Eumenides所在的424監舍。這種不會違反原則的順手人情操作起來並沒有太大難度,不過為了保證計劃的隱秘性,阿華實際運作時轉了個彎兒,只是要求把自己的朋友和“平哥”安排在壹起,理由是:“平哥”在監區裏罩得住,自己的朋友如果能跟著他混,日子會好過壹些。
  對於入獄之後怎樣除掉Eumenides,阿華和杭文治事先並沒有特別詳細的計劃。因為獄中的事態究竟會如何發展,這實在是個變數太大的命題。阿華只是在入獄前對杭文治進行了針對性的培訓,包括適應獄中的生態模式以及掌握壹些速成的格殺技能。而復仇計劃的具體展開,就要看杭文治與Eumenides接觸之後的見機行事了。
  當然了,對於大致的思路他們還是有所設計的。總的來說復仇的方法有兩條:壹條是“殺”,壹條是“逃”。
  所謂“殺”,就是利用在監舍中大家朝夕相處的機會,趁著Eumenides不備的當兒直接把他殺死。這是最簡單的思路,同時也是最難實現的計劃。其難度在於:第壹,Eumenides本身就是最頂尖的殺手,而他身陷監獄這樣的是非之地,警惕性壹定非常高,僅憑杭文治的力量想要將對方殺死恐怕不太現實;第二,就算杭文治能夠得手,完事後又如何脫身?雖然杭文治自己並不吝於玉石俱焚的結局,但這條路終究不是上策。進壹步探究,要想實現這個思路,必須要出現以下條件:第壹,杭文治要贏得Eumenides充分的信任,從而解除對方的防備之心;第二,杭文治要設法找到能夠壹擊斃命的行兇利器,從而彌補自己和對方的實力差距;第三,杭文治要設計出壹個巧妙的布局,不僅要殺死Eumenides,最好還能讓自己置身於嫌疑之外。而這三個條件的實現,壹個比壹個困難。
  相較而言,阿華更傾向於第二條策略:“逃”。這條策略的核心思想就是要通過杭文治的苦肉計,煽動Eumenides壹同越獄。只要後者參與了越獄行動,他的命運就會超出他自己的掌控,出現多種變數,而任壹種變數都會讓他陷入極為不利的境地。
  在阿華看來,其中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越獄成功。他會根據杭文治透露出來的越獄計劃,在監獄外圍布好陷阱,靜待Eumenides的到來。而經歷過越獄的身心折磨之後,強弩之末且又毫無防備的Eumenides必然無法抵擋自己的致命壹擊。更何況在對手身邊還潛伏著壹個杭文治,Eumenides在這場對抗中絕無壹絲勝算。
  這個計劃還有壹個顯而易見的優點:他們可以合理合法地殺死Eumenides。面對壹個剛剛越獄的亡命逃犯,任何程度的自衛都是順理成章的。他們的行為甚至應該受到警方的嘉獎。
  這個計劃的難度卻也顯而易見:僅有五年短刑的Eumenides會不會參與越獄計劃暫且不論,單說越獄這個行為本身又談何容易?那戒備森嚴的重監區還從未發生過成功的越獄案例,貿然行動的人只會淪為高墻上哨兵的靶子。
  不過杭文治卻借此想出了壹個變通的方法:幹脆就策劃壹次失敗的越獄,在行動時故意將Eumenides暴露在哨兵的槍口下,上演壹出借刀殺人的好戲。阿華起初也覺得這個思路不錯,但細細壹想,卻又覺得棘手。以Eumenides的心智身手又怎會輕易受人愚弄?到時候恐怕Eumenides沒有暴露,首先暴露的人卻是杭文治。哨兵的槍口可不長眼,弄不好就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杭文治便又提議:能不能收買個把管教或者哨兵?如果有獄方的內線參與計劃,那要將Eumenides置於死地可就容易多了。這個提議被阿華旋即否決:那些安安穩穩坐享皇糧的體制內人員,順水推舟幫個小忙是可以的,但有誰會把身家性命搭上來蹚妳這趟渾水?這樣的收買難度太大,若是鄧總在世或有壹線可能,現在鄧氏集團大廈已傾,這條路肯定是走不通了。
  杭文治略感失望,但他要煽動Eumenides壹塊越獄的想法卻絲毫沒有動搖。他也知道:如果Eumenides不越獄,想要憑自己的力量在正常的監舍生活中殺死對方的概率實在太小。只有在越獄的過程中,才會有更好的機會出現:或者把Eumenides引入阿華的埋伏,或者借哨兵的槍口將其擊斃,或者趁著對方全心潛逃時,由自己伺機親自動手……退壹萬步說,即便越獄不成功,Eumenides也沒有在越獄時被殺死,至少對方會因為越獄的行為被判加刑,這對復仇者來說也算是半個好消息。總之,只要Eumenides踏出越獄這壹步,杭文治便已牢牢攥住了優勢,如果順利的話,這個優勢足夠壹擊致命!
  入監之後,杭文治便壹直沖著這個目標而努力,他成功地贏得了Eumenides的同情和好感,市政設計師的職業本能則讓他想出了壹個值得壹試的越獄計劃,監區中隊長張海峰也對他青睞有加……壹切似乎都在順應著他的計劃,唯有壹個節點被堵住了,而這個節點偏偏又是最關鍵的。
  Eumenides不想越獄!
  那天在監區操場上,杜明強對杭文治提出的越獄計劃壹口回絕,他的語氣是如此堅定,讓後者深感心灰意冷。
  在這種情況下,杭文治不得不重新考慮第壹條大策略:就在監區中進行刺殺!他甚至已經著手展開了壹些前期的準備工作。他明知自己的勝算極低,但無論如何,他至少要試壹試。
  然而世事總是如此無常,就在杭文治對越獄計劃已經徹底絕望的時候,轉機卻又不期而至:杜明強主動找到他重新提及越獄之事,而這次前者的態度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壹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Eumenides忽然又同意越獄了!
  杭文治至今仍不明白杜明強轉折的動因所在。他只是記得,在杜明強回心轉意的那個早上,曾有壹個“朋友”到監獄來探訪對方。應該就是這個“朋友”促成了杜明強的轉變。
  或許那個“朋友”就是阿華,他正通過某種方式在配合自己的行動。杭文治暗自猜測。可惜他沒有機會找阿華證實壹下,為了保證復仇計劃的隱秘,不到必要的時刻,他和阿華之間是不會進行聯絡的。
  不管怎樣,杭文治關心的只是Eumenides態度轉變這個結果,而轉變的原因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當Eumenides終於肯參與越獄行動之後,杭文治知道己方已經勝了,接下來就要看能取得多大的勝果。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地有趣:當妳突破了壹個阻撓妳很久的關口之後,後面緊隨著的其他困難往往也會自行化解,壹順百順了。杭文治的復仇計劃似乎也是如此。
  壹貫冷靜縝密的杜明強卻在監區大會上和張海峰發生了正面沖突,這無疑是壹種以卵擊石的可悲舉動。張海峰毫不客氣,他踩碎了杜明強鐘愛的CD機和光盤,而後者在狂怒之余,竟對張海峰的愛子發出了死亡威脅。這使得兩個人之間的矛盾迅速激化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當時杭文治就站在不遠處,他忽然意識到:壹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終於來了!
  杭文治找張海峰攤牌了,他要把這個掌管著整個四監區的強悍男人拖下水,讓其成為幫自己對付Eumenides的同壕戰友。
  杭文治對這次策反充滿了信心,因為他和張海峰現在有了壹個共同的敵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壹個合格的父親怎能容忍指向自己兒子的死亡威脅?所以當殺死杜明強的機會出現在張海峰面前的時候,他不可能不心動。而杭文治制訂的計劃又是如此的完美,完美到讓張海峰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在這個計劃中,張海峰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他只要帶著手槍守候在杭文治設定好的線路上,靜待那些越獄分子送上他的槍口。到時候他輕輕壹扣扳機,杜明強便會命歸黃泉;同時平哥和阿山自然要嚇得屁滾尿流,俯首就擒。這樣的變故不僅不會給張海峰帶來任何麻煩,反而會讓他成為監區的英雄——單槍匹馬挫敗集體越獄的圖謀,擊斃壹人,生擒三人,這無疑將成為張海峰從警生涯中最為濃墨重彩的絢麗篇章!
  唯有壹點讓張海峰略感困惑,他也當場對杭文治提了出來:“妳自己怎麽辦?越獄未遂,妳不怕被加刑嗎?”
  杭文治哈哈大笑:“我來這裏就是要殺杜明強。為了這個目的,我連搶劫的重罪都敢背,還怕多個越獄的罪名?再說了,只要杜明強壹死,我的朋友就會在獄外給我翻案。如果我入獄的罪名被洗脫了,‘越獄’這兩個字又從何說起?”
  張海峰僅有的疑慮也打消了。他終於成了杭文治復仇計劃中最重要的壹員。在那個周六的中午,他和杭文治針對計劃的細節作了詳盡的探討,最終將每壹個環節都編排得滴水不漏。他深信:只要杭文治能將杜明強帶出監舍,自己就能將杜明強送進鬼門關!
  杭文治也有同樣的強烈感覺:復仇計劃的成功已僅有壹步之遙。現在是萬事俱備,只等東風!
  就連老天爺似乎也在配合杭文治的行動,從周四這天早晨開始,壹場秋雨如期而至。而以杭文治在省城生活多年的經驗來看,秋天正是雨季多發的時期。這雨既然下開了,那沒個三五天的很難停歇。
  雨夜月黑,探照燈的光亮又會被雨幕遮擋,崗樓上哨兵的視線必然要大打折扣;而連綿不絕的風雨聲則會幹擾監舍和辦公樓內值班管教的聽覺——這些都是對越獄計劃極為有利的天時條件,也就是杭文治所期待的“東風”。
  在這場“東風”的刺激下,杜明強等人越獄的決心會更加堅定,壹切就像開弓之箭,其勢已滿,不得不發!
  杭文治靜臥在床,他的雙眼只是看著壹扇小小的氣窗,但心緒卻已從十年的歲月長河中飄搖而過。對他的人生來說,轉折既從壹場秋雨中開始,也就註定了要在另壹場秋雨中結束。
  第二天便是周五,也就是監舍眾人初定好的越獄之日。事到臨頭,每個人的心中自然都不平靜,但這四人都是能沈得住氣的,他們跟著監區獄友們壹同吃飯、出工,表面上可看不出什麽變化。阿山沈默依舊,杭文治幹活仍然麻利,杜明強自顧自的,平哥則照例擺出老大的風範,該偷懶就偷懶,該罵娘就罵娘,毫無同甘共苦之情。
  吃完午飯之後,又到了這周裝車拉貨的時間。帶班管教來到廠房,扯嗓門點了杜明強和杭文治的名字。平哥正抓著阿山聊天,聞聲便擡起頭瞥了杜明強壹眼。從外人看來,這似乎只是下意識的壹瞥,唯有424監舍眾人心中有數:杜明強這壹去將要和邵師傅作最後的溝通,只要邵師傅那邊沒出什麽狀況,那今晚的越獄計劃就再無變更之理了!
  平哥和阿山只能在廠房耐心等待。杜明強和杭文治照常將貨物裝滿小車,然後跟著帶班管教往停車場而去。因為下雨,管教給兩個人發了簡易的透明雨衣,小車上也蓋上了壹層油紙。
  到了停車場,只見貨車停在老地方,邵師傅卻不見蹤影。管教有些納悶,便四下裏喊起來。三五聲之後,辦公樓裏傳出了邵師傅的回應聲,然後便看他小跑著出了大樓。到眾人近前時,邵師傅歉然壹笑,道:“下雨,我到樓裏躲了壹會兒。”
  管教也笑了笑,表示理解。然後他轉頭囑咐杜杭二人:“今天天氣不好,妳們利索點,早幹完了早回去!”
  杜杭二人痛快地答應了,各歸各位,擺開了要大幹壹場的架勢。邵師傅這時也從車前艙裏找了件雨衣穿上,然後他跳上大車車鬥,對杜明強道:“小夥子,今天妳可得辛苦了!”
  杜明強壹笑道:“沒問題。”就在兩個人寒暄的工夫,杭文治已經從小車上搬了個紙箱過來,邵師傅想去接的,杜明強卻搶上壹步了,嘴裏說:“邵師傅,妳去把氈布揭開。”
  對方明顯是在照顧自己,不想讓自己累著了。邵師傅心知這小夥子素來仗義,也就不說啥客套話了,徑直走到車鬥最裏面撩起了防雨的氈布。杜明強跟過來配合著碼好紙箱。因為比以往多了道料理氈布的工序,這活自然也要慢壹些。
  那邊杭文治又抱起壹個紙箱,在車鬥下等著,看起來並不著急。三人按部就班,在天氣的限制下,無法像管教所願的那樣“麻利”。管教在壹旁盯了片刻,頗有些心焦無聊,煙癮便在心底蠢蠢撩動起來。他打眼尋了尋,看到不遠處停放下車的地方有雨棚可以躲避,於是便踱過去,打火點上了壹根香煙。
  杭文治心中壹動。那管教倒是沒有走遠,這邊三人仍在他的視線監控之內。不過借著風雨的掩護,三人間若要說些什麽管教肯定就聽不見了。這正給了杜明強和邵師傅言語交流的機會,雙方可以好好聊聊,把話說個透徹。
  果然,杜明強看到管教走開了,碼箱子的時候便越發認真,這樣他每每到了車尾都有機會和邵師傅聊上壹陣。幾個回合過後,當他再次從杭文治手裏接過紙箱的時候順勢使了個眼色,同時微壹點頭。杭文治壹喜,知道邵師傅那邊也已做好了準備,這意味著他們制訂的越獄計劃再不會有什麽變數。杭文治看著杜明強抱著箱子走開,目光追隨著後者的背影,眼鏡片後閃出壹絲寒光。這個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還以為將踏上壹條自由之路,可事實上,他踏上的卻是自己為其精心鋪設的末路窮途!
  壹下午三人在雨中辛勞,直到五點鐘左右才堪堪將壹車貨裝完。這邊管教帶著杭文治清理貨物,杜明強便又和邵師傅聊了幾句。不過他們該說的正事早已說完了,這會兒只是有壹搭沒壹搭地閑扯而已。
  貨物清點無誤,邵師傅和三人道別,然後鉆進駕駛室準備開車離去。管教自然也招呼杜杭二人收工。三人走出幾步之後,卻發現邵師傅的車遲遲沒有發動,管教覺得有些不對,便停下腳步轉身張望。
  卻見邵師傅又打開車門,從駕駛室裏跳了出來,看著三人道:“奇怪,我的車鑰匙怎麽不見了?”他壹邊說壹邊伸手摸著周身口袋,神色頗為困惑。
  管教提醒對方:“是不是掉在車裏了?”
  邵師傅搖頭道:“我剛在車裏找了壹遍,沒有啊。”
  邵師傅走不了,獄方的這三人也不好先走。管教無奈,只好又折回來,他沖身後的兩個犯人努努嘴道:“妳們倆上車幫邵師傅找找。”
  杜明強和杭文治壹人壹邊,鉆進駕駛室好壹通尋找,果然是壹無所獲。車下邵師傅也把全身都摸遍了,鑰匙卻仍是不見蹤跡。
  管教又在壹旁問:“妳壹般下車後會把鑰匙放哪兒?”
  “我以前來裝貨都不拔鑰匙的。今天不是去躲雨嗎?人車分離,我就把鑰匙拔了。”邵師傅瞇起眼睛回憶著說,“開始我就拿在手上,後來在辦公樓裏上了個廁所,上廁所的時候應該是塞進褲子口袋裏了。”
  管教往邵師傅的褲子瞟了壹眼,那是壹條普通的工作褲,很寬松,而兩側的口袋又都不深。管教咂咂嘴說:“這口袋可不保險。”
  “難道是掉在路上了?”邵師傅撓著頭說,“那會兒妳們叫我,我跑得匆匆忙忙的。”
  管教便道:“趕緊去找找吧。我們先不走,幫妳看著貨。”
  邵師傅忙道了謝,順原路邊走邊尋,壹直找到了辦公樓裏面。過了有十分鐘的光景,他從辦公樓裏出來,腳步匆匆,看神色似乎不太樂觀。
  “還沒找到?”管教遠遠地問。
  邵師傅搖搖頭,快步走到近前說道:“看來是掉在車鬥裏了——得貨清了找。”
  管教把嘴壹咧:“那可麻煩了。”
  邵師傅此前在車鬥裏忙活了壹下午,蹲下站起的,褲兜裏的鑰匙的確很容易滑出來。而他又穿著雨衣,難以及時發覺。要說這鑰匙總不至於飛了,慢慢找肯定能找到。關鍵是現在壹車貨都已經裝完,如果鑰匙真是掉在了車鬥裏,要找就得把貨箱先卸車,這可不是壹般的工作量。
  邵師傅苦著臉說:“今天肯定來不及找了。明天還得麻煩妳們。”
  管教明白對方的意思。現在天色已經開始擦黑,不可能再展開那麽大的工程,壹切只能等明天再說。只是明天的勞作不屬於監區正常的工作安排,所以邵師傅必須請求眼前管教的配合。
  “這個沒問題。明天讓他們倆幫妳找,找完了再把貨裝好。”管教很痛快地拍著胸脯,反正也不用他受累動手,樂得送出個順水人情。
  “太感謝啦!”邵師傅掏出香煙,給管教遞了壹根。
  “哎呀,小事情嘛。”管教點起煙吸了壹口,又問,“那妳今天晚上怎麽辦?”
  邵師傅把手壹攤:“我肯定不走啦。這地方荒郊野嶺的,交通太不方便。明天麻煩妳們早點過來。”
  管教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知道這種拉貨的司機,活兒沒幹完是壹定要跟著車的,沒有說把車扔下壹個人先走的道理。他想了壹會兒說:“這樣吧,我請示壹下張頭,看能不能在值班室裏給妳安排個住宿的地方。”
  “這個……”邵師傅有些沒底,“合適嗎?”
  管教這時已掏出手機,他搖搖手,示意邵師傅先別急,然後他按了個號碼,走到壹邊通話去了。
  片刻後,管教折了回來,表情有些遺憾:“邵師傅,是這樣的。我們可以招待妳用個便餐,但是不能讓妳在辦公樓留宿——這個……違反紀律。要住宿的話,妳可以住我們監獄的招待所,出了監獄大門,左首的那幢小白樓就是。”
  邵師傅神色躊躇:“招待所就算了吧……我在車裏湊合壹晚上得了。”
  管教猜到對方是舍不得花錢。那招待所壹晚上得兩三百,對邵師傅來說確實是貴了點,所以他也不便勉強對方,只能打個哈哈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張頭親自在辦公樓裏值班,如果要換了旁人,也就通融通融了。”
  邵師傅連說:“沒事沒事。我經常跑長途,都習慣了,我車裏頭還有個鋪呢,睡起來也挺好。”
  “那行,妳自己看著辦吧。我先把這兩個犯人送回監舍,妳在辦公樓裏等壹會兒,到時候我們壹塊吃晚飯。”
  “不用麻煩,我去前面小賣部買點幹糧……”
  “不麻煩,工作餐,簡單得很。妳可壹定給個面子。”管教看著邵師傅,神態誠懇。直到對方點了頭,他這才滿意地打招呼告別:“行了,壹會兒見啊!”
  管教和邵師傅商量的當兒,杜杭二人站在壹旁插不上什麽話。現在要走了,兩個人便與邵師傅道了別,然後在管教身前當先而行。這下午的活兒本來就幹得慢,再加上先前壹番折騰,回到監區的時候天色已黑,其他犯人都收工去食堂吃飯了。兩個人匆匆把小車鎖進倉房,趕到食堂壹看,所有的飯菜都只剩了底兒。饒是如此,晚上還是要吃。這兩個人都知道:今天晚上必須拿出最佳的精神和狀態才行。
  兩個人揀剩菜剩飯打了個滿盆,然後找了個角落面對面坐下。杭文治習慣性地四下看了看,卻見平哥也正往這邊瞥著。他知道這次耽擱的時間太長,平哥多半會起些疑慮,但現在也不方便過去解釋,只有等晚上回到監舍再說了。
  不過他自己心中的壹些困惑卻可向杜明強問個明白。略略吃過幾口之後,杭文治便說話了:“丟鑰匙這壹出是不是妳安排的?”
  杜明強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把嘴裏的食物嚼爛,咽進肚子裏,然後才解釋說:“如果讓邵師傅現在就去湖邊等著,那麽大的車肯定會被崗樓上的哨兵發現。而平白無故地有輛車停在監獄外圍不走,是個人都會起疑。所以我讓他先留在監獄裏,夜晚要密切關註辦公樓樓頂的動靜。到時候以旗桿撐出樓頂為信號,他就說找到鑰匙了,再把車開出監獄,直接到湖邊接應我們。這樣銜接緊湊,不會引起哨兵的警覺。”
  杭文治“嗯”了壹聲,心中暗暗贊嘆對方心思縝密,算無遺漏。不過他同時也暗自好笑。因為在他看來,杜明強根本就不可能活著到達辦公樓樓頂,那根旗桿也永遠不可能撐出去。杜明強看似高明的安排,其實全然是多此壹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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