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3章 梧桐郡的貴人

　　忠武侯寧秦，踏血腥淋漓，於鐵騎禁衛擁簇中，跨入帝宮。
　　此刻，萬眾矚目！
　　……
　　寬巷深處，往日間紅燈高掛，人員如織的青樓妓寨，今日黑漆漆壹片，安靜無息近似鬼宅。不知這裏的姑娘，和前來尋歡的客人，如今都去了何處。
　　壹身血衣，仍在流血不止，臉色蒼白至極的中年客，在這家青樓幹凈的木質地板上，留下壹串血色腳印。
　　他神情平靜，便是之前眼底裏，幾分不甘、無奈都已散去，唯有壹片沈靜之意。
　　中年客似乎並不驚訝，今日樓中現狀，他只是沈默前行，顯然已找到要找之人。
　　穿過長廊，在香風之中，他伸手向前壹推，房門打開其內絲絲光明，從中流淌出來。
　　端坐在圓桌旁的婦人，正是這家青樓的老板，可如今眉眼舉止之間，再無往昔半點輕挑嫵媚，所剩只是平靜從容，此刻起身行禮，姿容風度宛若大家貴婦，凜然不可侵犯。
　　“薈萃樓，多謝周先生。”
　　中年客神色淡然，“殺人不成，淪為妳們手中棋子，本座並不在意，但按照之前約定，只要本座出手，無論成敗與否，東西都要給我……只要，我還活著。”
　　婦人眼露愧疚，面色越發誠摯恭敬，“先生高義，妾身留在此地等待，就是為了履約，將它親自交給先生。”
　　她翻手，壹方木盒出現，四四方方不見半點雕琢痕跡，甚至連開口處都尋覓不到。
　　中年客已經感應到了，木盒遮掩下的壹絲氣機，點點頭，“多謝。”
　　婦人不敢承受他的“謝”字，側身避讓，雙手奉出木盒。
　　中年客伸手拿過，轉身就走，血腳印調轉方向，隱沒在黑暗之中，漸行漸遠。
　　姿容不俗氣質超然的婦人，微微瞪大眼睛，露出震動、錯愕。下壹刻，壹條血線悄然出現在，她白凈細膩脖頸間，頭顱“嘭”的壹聲落在地上。
　　冒險留在樓中，等待中年客到來，她的確是代表薈萃樓，完成與周先生的交易。
　　可之前的約定，正如中年客所說，壹切都建立在，他還活著的基礎之上。也就是說，中年客死了，木盒中的東西，就可以留在薈萃樓。
　　婦人當然沒想私吞，她不敢也做不到，但只要留下木盒，取得周先生的腦袋，同樣是壹樁大功勞。
　　但婦人沒有想到，塗抹在木盒表面，觸及必死的劇毒，居然對中年客毫無作用。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都已經傷到如此境地，隨時都有可能死去，居然依舊有著，壹眼便可殺人的能力。可之前的情報，明明說中年客面對帝宮禁衛，已失去神通。
　　是中年客藏了壹手，還是樓中有人故意，想讓她死呢？兩個可能都有，婦人卻已經沒辦法，去調查此事真相。
　　中年客跨出薈萃樓，壹步落在地面，他眼眸更加暗淡幾分，像是深秋枝頭最後壹片落葉，掙紮著不願分別，在瑟瑟秋風中翻滾、掙紮。
　　壹步起，壹步落。
　　腳下踉蹌，伸手扶住屏風，中年客的氣息終於紊亂，喘息幾口臉上露出些許苦笑。
　　“小周，是妳嗎？”
　　女子虛弱聲音傳來，透出焦慮不安。
　　中年客深吸口氣，擡手壹指點在眉間，壹陣清風環繞周身，不知他施展了何等神通，壹身恐怖傷勢，轉眼間恢復如初，再看不到半點痕跡。便是那件，被鮮血浸透寬袖長衫，如今也光潔如新。
　　面色紅潤，眼眸神采奕奕，中年客跨步出來，微笑回應，“是我。”
　　走到病榻前，他側身落座，將女人抱入懷中，“別擔心，我說過活著來見妳，自不會讓妳失望。”
　　骨瘦嶙峋，滿臉枯黃病容的女人，笑著用力點頭。
　　中年客取出木盒，將它放在女人胸口，“救妳之物，我終於找到了，妳只需睡壹覺，待醒了之後，壹切病痛苦難都將過去。”
　　低頭，他輕吻了懷中女子，眼露愧疚，“但我恐怕，不能繼續陪在妳身邊了，這次鬧的動靜太大，而且並未得手，必須暫時離開帝都，躲避來自西荒的追查。”
　　病容女子瞪大眼，她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可落在她身上的木盒，如今已經開始釋出光芒，絲絲縷縷如水霧，順著口鼻七竅融入到她體內，修復著宛若枯木的身軀，同時讓她生出了不可抵禦的倦意。
　　中年客的模樣，變得模糊起來，可他的笑容依舊溫和暖心，“睡吧，我壹定會，回來找妳的。”
　　女子睡去，中年客低頭看了幾息，突然開始咳嗽，他擡手捂嘴將懷中女人小心放下。
　　腳步略帶幾分倉促，轉身走到屏風之後，壹步踏入黑暗。便在中年客身影，沒入黑暗瞬間，“噗”“噗”低沈悶響，像是湧泉沖破了頭頂禁錮。
　　……
　　大朝會上，西荒大帝發雷霆震怒，因忠武侯被刺殺壹事，嚴厲斥責帝都守備司。
　　軍部數位大將，出列跪地請罪，不曾沾染的廟堂袞袞諸公，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軍方勢大，壓制各方，他們很樂意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看這些大將丟盡顏面。
　　可與此同時，壹道道眼神，下意識看向因為數位大將出列，而導致人員稀疏，越發顯眼的忠武侯。
　　距離帝宮不遠處，夜色中的那場刺殺，詳情雖然還未流露，但大概內容他們已經知曉。其恐怖可怕程度，便是以旁觀者立場復盤，也覺得恐懼萬分，背後更是冷汗津津。
　　可忠武侯寧秦，依舊好端端活著，除了此刻臉色微白，竟看不出受了什麽傷勢。
　　簡直可怕！
　　最終在大朝會上，陛下悍然下旨，褫奪剛剛補位，成為帝都守備司主將之壹的葉元泰。
　　而他，出身後葉家，是其布局帝都中，最重要的棋子之壹。
　　鋒芒畢露，殺意展現！
　　朝堂之上重臣，臉色紛紛變幻，盡管已經知曉，帝族對後葉家有了懲治之念，但如此暴戾行事，極可能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這對西荒而言，是最壞的結果。
　　葉搏虎恭敬請罪，表示管教不嚴，導致葉元泰失職，甘願領受陛下懲處。
　　大帝高坐九重之上，看了壹眼請罪的葉搏虎，就在眾臣憂慮陛下會乘勝追擊，痛打後葉家時，大帝突然笑罵壹聲，說妳後葉家家大業大，總不能出壹點事，就要妳葉搏虎負責。
　　讓他起來歸列，關於刺殺之事，就此輕飄飄揭過。
　　接下來，大朝會在壹片祥和中，安然落幕。
　　大帝起身離開，葉搏虎突然動身走來，眾臣臉色微變，主動退讓兩側。
　　老葉家那位不在，他便是今日朝堂上，地位最高、實力最強的那個。
　　即便如今，被陛下不喜，後葉家陷入風雨飄搖，可壹日不曾塵埃落定，便無人敢小覷半點。
　　秦宇擡頭，看向對面葉搏虎，他神色平靜，但秦宇卻從這份平靜中，感受到了無盡殺意。
　　凜冽而暴戾，便似壹頭真正的下山虎，眼神鎖定了獵物。
　　“忠武侯，本帥與妳之間，似有壹些誤會。”
　　秦宇拱手，“葉帥言重了，末將對後葉家，壹向心中欽佩，縱有壹些小問題，也都已經揭過。”
　　葉搏虎嘴角，突然露出壹絲微笑，“揭過？這個詞用的好，本帥喜歡。”
　　他上前壹步，伸手拍了拍秦宇肩膀，“都是軍中壹脈，日後若有機會，妳我多加親近。”
　　秦宇笑了笑，“壹定。”
　　葉搏虎轉身就走，龍驤虎步，氣勢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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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之中，已有很多年，不曾出現過，如此惡劣的事情。朝堂重臣，於大朝會之期，當街遭遇刺殺。
　　影響深遠，必然要追查到底，否則堂堂西荒帝國，還有何顏面可講？
　　帝都守備司主將之壹葉元泰被就地罷免，滿臉肅殺的帝都守備司軍將，咬牙切齒大鎖全城。
　　已經躲入陰影中，蜷縮藏起來的薈萃樓，被蠻橫、兇狠拉到陽光之下。
　　追捕、反殺、逃竄……壹系列事件爆發，令今日的帝都，比過往歲月中，要顯得混亂、緊張許多。
　　就在這麽壹個日子，手持令信的中年人，走過了已經封閉的城門。
　　他轉身，給城門守將揮了揮手，對方臉上頓時，露出壹個燦爛笑容，滿眼都是殷切。
　　中年人微微壹笑，心想這位將軍大人，怕是壹番心頭竊喜，皆要落到空處去了。
　　他現今的身份、皮囊，都是借來的，哪怕從某種程度上說，真的不能再真，可給出的承諾，實在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騙人是不對的，可我也沒辦法？總不能大搖大擺的，走到西荒帝都之中送死吧？
　　嘖嘖！
　　中年人咧了咧嘴，露出壹個與之前表現，截然不同的笑容，身影向前融入人流不見。
　　城門處，擦了擦口水的城門守將，臉上發紅像是喝了幾斤酒，腳下輕飄飄的不著力。
　　心腹麾下看了壹眼自家上峰，苦笑道：“將軍，軍部的大老爺們，可是動了真火，葉元泰大人都被就地免職，您私自放人進入帝都，這事萬壹被發現了，很難善了啊。”
　　守將瞥了他壹眼，冷笑，“妳們這群王八蛋，是怕受本將連累吧？哼！壹群餵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要不是本將，妳們壹個個能有今日？”
　　壹群親兵當然知道，自家上峰膽小怕事，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年，始終守著壹個守門將的位置，死活升不上去。
　　今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放剛才那個，壹臉貴氣的中年人進去，肯定是有絕對把握。問題，應該就是，那中年人取出來，只給將軍看過的那塊令牌。
　　可關鍵是，猜得到歸猜得到，內心依舊忐忑難安啊，畢竟脖子都已經系在腰帶上了，說不定哪壹刻“啪嗒”壹聲就會掉下來。
　　看了壹眼，陪著笑眼巴巴看過的心腹，守門將撇了撇嘴，也是按捺不住心頭喜意，小小泄露了壹句天機，“妳們懂個屁，那位可是梧桐郡的貴人，便是帝宮也可進出自由，更別說是咱們這座小小的城門，本將敢攔著他？才是真的活膩歪了！”
　　梧桐郡貴人，自由進出帝宮……想到某個，曾經提起的禁忌話題，壹群麾下臉色大變，接著看向自家上峰，眼神就變得熱切起來。
　　該死的，妳這混蛋不升遷，我們這些人，又怎麽能升官發財？
　　城門守將得意壹笑，“閉嘴，都給我閉的嚴嚴實實，知道是掉腦袋的罪過，就別亂說話。”
　　壹眾麾下連道是是是，將軍辛苦快來喝水，又有人提議今日輪值之後，請將軍喝酒，還有人提起了自家妹妹，侄女和……表嫂。
　　城門守將眉開眼笑，連連點頭稱善。
　　忠武侯府。
　　到了，就是這個地。
　　中年人輕咳壹聲，面露威儀貴氣，當真是真的不能再真，就要上前叫門。
　　可就在這時，他身體驀地僵住，瞪大眼眸之中，露出震駭之意。
　　感覺就像是，被極寒低溫之下，突然凝結成冰的泉水，給直接封印在內。
　　嘶——
　　倒吸冷氣，中年人轉身就走，可壹步還沒落下，就又僵在原地，額頭遍布冷汗。
　　他哭喪著臉轉身，絲毫不見先前，半點儀態氣勢，“不走，不走，您讓我留這，我肯定不敢動啊。”
　　很快，院門打開，門房恭謹退到旁邊，肉肉邁步出來，眼神居高臨下，瞥了壹眼中年人，嗤笑壹聲，“妳膽子，倒是真的不小，就不怕死？”
　　中年人差點癱在原地，不是哭喪著臉，而是真的哭了，傷心至極淚流滿面，“小人錯了，求您開恩吶！”
　　肉肉轉身就走，“滾進來。”
　　她滿臉惱火，心想要不是小秦宇，老娘才懶得理會妳，直接伸出壹根手指來，碾死了就算完事。
　　中年人屁顛屁顛，壹邊擦著眼淚，壹邊追了上去。
　　只不過，他追的方式不是跑，而是整個人蜷縮著，像是壹個大號的肉皮球，“咕嚕嚕”滾的圓潤自然，倒像是之前就練過。
　　看得門房嘆為觀止，繼而心生欽佩仰慕，心想這才是我輩狗腿，最高的境界啊。
　　翻滾著的中年人，頓時來了精神，回頭給門房壹個，妳小子識貨的眼神。要不是這壹手，出神入化的狗腿神功，他豈能安穩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