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3章 孤絕的人

　　面對怪蟲，破滅者漏出了貪婪的壹面。
　　它敲碎了壹個又個怪蟲的腦殼，挖出腺體，大口吞嚼。
　　至於怪蟲的噴吐攻擊、啃咬、盤纏，它根本不放在眼中，它的屬性讓它完美的克制這些怪蟲，就想曠野中的貓與鼠，後者鬥不過，也跑不掉。
　　凱恩也默認了破滅者的行為，甚至為此撤回了屠夫，以免破滅者不自在。
　　當然，在破滅者大肆獵食期間，凱恩也不是什麽都沒幹，相較於之前的兩層，這壹層的洞穴結構就像是帶骨肉，想要連骨帶肉嚼吃是有些費力的。
　　但仍舊有不菲的賺頭，所以辛勞是值得的。
　　凱恩推算，屠夫實地標註，壹個個節點就這麽壹點點的敲定，之後為全面吞噬做準備。
　　這時已經是淩晨4點有多。
　　換壹般人，高強度的搞這麽久，早就疲倦困乏了，但在這裏，從主角到觀眾，都神采奕奕，只要沒有大額度的消耗，他們就能壹直保持狀態，別說是十數個小時，十數天也不是問題。
　　只不過，同樣是熬耗，凱恩壹方是快樂且有些小緊張，觀眾則是驚恐中透著嫉妒。
　　壹場本應該是兩敗俱傷的撕逼之戰，硬是被凱恩玩出了探墓尋得寶的畫風，自然是讓人艷羨卻又不得不承認是其應得的，畢竟實力過人，還足夠謹慎，這些特點都清晰的呈現出來了。
　　凱恩自己也是有些小得意的，他信奉‘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壹說法，真正的贏，就是要像現在這樣，略有小驚，但沒有險情，四平八穩的達成目的，而不是搞的壹波三折、甚至險象環生，最後靠運氣勝出，壹算總賬傷敵壹千，自損八百。
　　不過凱恩也知道任何事物都在不斷變化。包括所謂的十拿九穩，也是此壹時、彼壹時。像現在，他將贖罪派徹底得罪，將這處據點掀了頂蓋，那麽後面即便出了禍事，也得壹力承擔。
　　這不僅僅是他自己做人的原則問題，還是壹個形象的樹立。壹個多大的窟窿都敢捅，卻敢做不敢當，有便宜猛占，有危險刷鍋的存在，無論是個人、又或勢力，信譽都是負數，沒人會樂意跟這種人互動往來，這就是失道寡助。
　　哪怕是大惡，也得有些閃光點才能在道上混，否則會死的很快。
　　他的思路也不是萬事都靠拳，戰術只有莽。而是要壹定程度的講求方式方法，更具體些就是拉壹派、打壹派，壹邊秀肌肉，壹邊大秤分金，這樣才能以較小的代價，迅速的達成目的。
　　正因為如此，他壹邊揪住贖罪派往死裏揍，另壹邊卻又顯得很寬和。比如對待急匆匆趕到的奧利弗，他就沒擺臉，而是壹如既往的態度。
　　反倒是奧利弗，尚未練就政客級的厚黑，表現的有些局促和尷尬。
　　凱恩有時候也是愛裝個小資，這樣的情況下，竟讓麾下幫他整了壹桌。
　　要說其實也沒啥，冷熱各倆菜，還有壹壺溫好的酒。可現在是淩晨4點左右，又是這麽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飯菜的風味還得符合凱恩的偏好，這就有些不易了。
　　當然在普通人眼裏，更不易的是吃飯的地方，以及如此背景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情，真的是有些裝。
　　凱恩也不是有多餓，他只是覺得氣氛不好，驚悚、緊張、還透著那麽股子苦大仇深的壓抑，他不太喜歡，因為這並沒有應和他此刻的真實心情，哪怕是之前那些殘酷的超過許多人想象力的景象，也沒有讓他多麽的義憤填膺，他也不願意背負另類英雄的名號，那不是他給自己準備的人設。
　　“壹起吃點麽？”
　　“謝謝，不用了，坐直升機，現在胃裏還有些翻騰。”
　　凱恩也沒再邀勸，給自己到了杯酒，然後從盒裏拿出筷子，嘗了口辣爆小牛肉，點點頭，炒的不錯，保鮮處理也做的好，地道的家常菜。
　　“恒遠會和吸血鬼托請妳來做說客？”凱恩嘴上說，筷子沒停。
　　這有些不尊重人，但以他現在的逼格，以及奧利弗所代表的歌利亞的出賣，這麽做也無可厚非，不是有那麽句話麽：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
　　奧利弗這時也顧不得這種細節了，在普通人名下，他尊貴顯赫，聯邦總統給他說話，都得客客氣氣，可在家族裏、組織中，他不過是個小輩，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像這次，他就是被趕上架的鴨子。當然好處自是可觀的，可不爽的感覺也是真的。
　　“說客有點誇大，實際上就是做個傳聲筒，恒遠會不想打了。”奧利弗思來想去，最後覺得還是別玩什麽技巧，直話直說比較好。他對凱恩也算是有些了解，知曉凱恩喜歡有幹貨的內容和直來直去的風格。
　　凱恩喝了口酒，隨後呲了呲牙，酒水有些壞氣氛，不是他想要的那個味兒。還不如喝從洛茲堡弄來的那種酒。
　　換了瓶酒，給自己倒了壹小杯，大喝了壹口，隨即舒暢的呼了壹口氣。
　　期間奧利弗沒有表露出半分不耐。
　　在他而言，凱恩這次肯跟他心平氣和的談，他就已經有些受寵若驚了。
　　奧利弗自認是個聰明人，他從壹開始就清楚自己跟凱恩是壹種怎樣的關系。
　　感情固然是有壹些的，但絕對不多。貫穿始終的是‘實力決定地位’這樣壹個概念。初次見面前後，他是以壹種俯視的態度來看待凱恩的。
　　之後不久，凱恩就用實力證明自己不是壹名尋常的調查員，而是因高靈視而覺醒超凡力量，實力不差，技藝有獨到之處的超凡者。
　　這樣的身份，理應獲得尊重，奧利弗也承認這壹點。但就內心而言，仍舊有種居高臨下的潛意識，畢竟凱恩是野路子，而他背靠家族，以及更強大的天城級超凡者勢力歌利亞，渠道、人脈、資源等等全面占優，起點遠比凱恩要高。
　　當然，他還是願意屈節下交的，因為看好凱恩的未來。他相信以凱恩的能力和心性，只要不是運道太差而橫死，最終是有辦法成為超壹代的。
　　至於達到那樣壹個地位需要多久，這就不好說了。
　　所謂蛟化龍，風起雲湧，那麽就有可能趁勢而起。
　　反之，龍盤虎踞受壓制，靠壹些小的事件慢慢積累，慢慢爬。
　　等到希諾島事件時，奧利弗又是壹種心態。
　　當時最大的感想，就是凱恩做事留壹手，沒想到竟然這麽強。
　　強，且懂得隱忍，沒有胡亂冒頭而頂在最前沿，但需要的時候又懂得迅速拿到權限，成為決策者，並且堅拒被帶節奏，面對困境也有自己行之有效的壹套。
　　這些要素讓奧利弗意識到，凱恩真就是條蛟，而且必然要化龍。
　　後來他比較敬服的塞繆爾在聽聞了相關信息後，也這麽說，奧利弗就堅定了與凱恩大力結交的心思。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在那壹夜主動靠近凱恩，並第壹時間全盤響應凱恩的計劃的原因。
　　結果回報也是豐厚的，整個第二次營救行動，壹支艦隊，只有壹艘船得以脫險，那就是他們騎劫的奧斯卡號驅逐艦，過百位超凡者，只有他們得以逃得性命，就因為他們跟對了人。
　　所以家族的人、又或歌利亞的人，向他念叨什麽‘過命的交情’的時候，他清醒的意識到這是不明真相，是利用，甚至是不懷好意的捧殺。
　　真要說起他跟凱恩的關系，絕對是他虧欠對方較多，不止壹次的救命之恩，至於期間扮演綠葉的付出，凱恩在事後已經用豐厚的利益補償了。凝神刺，以及那些消息，不僅讓家族、歌利亞賺到了錢，以及花錢都未必買的到的人情，也讓他變得炙手可熱，成為年輕壹代的佼佼者，未來可期。
　　然後就是來自歌利亞上層的、對凱恩的背叛。
　　說他們是利欲熏心也好，說他們是格局不足，沒有膽略堅定不移的陪蛟龍壹起叱咤風雲也好，又或者說他們妒賢嫉能、同時不願扮演綠葉，發自內心的想要抹殺蛟龍也好，總之，他們找了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出賣了凱恩。
　　在這件事上，奧利弗自認是委屈的。
　　但他也知道，他的委屈並不值幾個人情分數，因為他沒有據理力爭，沒有堅定不移，沒有豁出去站在凱恩壹邊，而是選擇了茍且。
　　茍且的理由自然是壹大堆，包括父母的期望與叮嚀，甚至他自己對於凱恩‘瘋狂’行徑的不看好。
　　到了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當初的凱恩真的瘋了麽？
　　毀滅格林大宅，滅殺八位血親王，滅殺恒遠會強者六人組，真的是像某些人推測的那般，用卑劣下流的手段，詭計+突襲完成的嗎？
　　這個其實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凱恩現在展露出來的實力，任誰都必須得正視。
　　具體只需看恒遠會和大都會吸血鬼所願意付出的‘兩清’代價就能體會出分量。
　　這兩個組織願意付出的，遠比歌利亞出賣凱恩所獲得的利益多的多的多。
　　這是兩個組織實力最頂尖的守護者在親自探察後，緊急商議的結論。
　　這個結論讓歌利亞的許多人夜不能寐。
　　奧利弗甚至因此有種報復和發泄的爽快感覺，盡管覆巢之下無完卵，他自己也會受到影響。
　　可最終，頂在第壹線嘗試解決問題的，仍舊是他。誰讓他資歷最淺來著？
　　奧利弗興起過就此背叛歌利亞的心思，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因為他不是壹個人，他自幼接受的精英教育，可以讓他出賣任何人，但不能出賣家族。而他的家族早就跟歌利亞深度綁定。
　　這就是他的羈絆，家族是他的靠山，卻也是他的負擔。
　　而眼下，奧利弗又壹次聽從了其父的忠告：舊日情誼什麽的，提都不要提，凱恩肯跟他談，就已經是情誼。他也沒有資格跟現在的凱恩談什麽，本來應該是大都會吸血鬼的超強者和恒遠會的超強者親自跟凱恩談的，但他們怕威嚴受損，熱臉貼冷屁股，所以才讓他先探下口風。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當好傳聲筒。
　　奧利弗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但當他真的到了現場，反倒心平氣和了，他看到了凱恩的實力，並且知道，眼前表現出來的，並不是全部，凱恩究竟有多強，完全可以用‘深不見底’來形容。
　　他現在嗤笑當初的自己，真的是沒見過天高海深，壹廂情願的真就以為凱恩只是通過靈視獲得了超凡力量的調查員。
　　哪怕後來壹再展露出成熟而高明的超凡技術，仍舊壹次次說服自己當初的評估是正確的，典型的鴕鳥心理，恐懼、甚至是嫉妒，讓自己下意識的不願意接受真相，哪怕是真相方向的猜測，也會被否定和中斷，真的是自我降智……
　　奧利弗的心理活動，凱恩並不在意。
　　凱恩對奧利弗最滿意的地方在於，這個人沒有大多數權貴子弟的那種傲慢，至少從沒有在他面前表露出來過，這讓他感到舒服，而不至於話不投機半句多。
　　奧利弗第二個讓他比較滿意的地方，在於對彼此關系有個較為清醒的認知，不套近乎，更不黏人。
　　這壹點看似簡單，可實際上很多人都做不到。
　　至於凱恩對彼此關系的定位，這麽說吧，自從成為資深輪回者後，凱恩就基本從自己的人生中劃去了‘朋友’的概念。
　　這跟環境有關，也跟他自己的思路理念有關，當‘利益’和‘交易’這兩個概念在他的生命中占有過多比重時，‘朋友’就成了壹個奢侈的概念，被他供了起來，而某些人則恰恰相反，張嘴閉嘴都是更親密的‘兄弟’，四海之內皆兄弟……
　　凱恩不喜歡這種調調，他認為那是不嚴謹，是浮誇，甚至是惡心概念和自己，有事沒事捅兄弟兩刀或被兄弟捅兩刀，很美好？
　　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孤傲，孤是因為環境導致的安全感缺失，傲是因為攀爬到了高處，自覺高人壹等。
　　以至於到最後能舍得億萬利潤不紮眼的散出去，但舍不得哪怕多壹點的情感付出。
　　億萬利潤對於能創造無盡財富的他而言連九牛壹毛都算不上，可情感付出若是等不到讓他滿意的回饋，他就會覺得非常虧，畢竟情感受傷會讓人變得更加麻木和冷漠，到最後他寧肯不付出，至少那樣他還能心懷希冀。
　　否則用什麽來溫暖自己的心？看看這殘酷的令人發指的世界，壹個個人類親手打造的充滿創意的地獄。在凱恩的前世，就有不少輪回者最終因此而走上怨恨之路，認為人類是需要被抹殺的。
　　那些良善的、陽光的，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心深處陰暗而弄出的假象；不過是搭錯筋又或為了新鮮感而做出的嘗試；不過是缺乏力量而不得不曲意為之、以及自我麻醉的茍且。
　　壹旦獲得了力量，內在的真我就會迅速暴露，那面目何止是可憎那麽簡單？不信？看看那些來自大山，後來飛黃騰達的權貴又或富商所幹的勾當，壹說就是社會問題，可社會是由人組成的，所以說到底還是人的問題……
　　凱恩為此也不止壹回兩回跟其他輪回者爭論過，爭到最後是無言以對，或許是因為萬象門體系總是安排壹些水深火熱、且展示人性陰暗面的任務地讓輪回者們去冒險的緣故吧，所有輪回者都得面對負面力量的潛移默化式的侵蝕，有些人不知不覺就黑了。黑的原因主要不是因為意誌薄弱，而是壹次次目睹真相。
　　所以凱恩寧肯將‘朋友’、‘兄弟’、‘親人’、‘愛人’這些概念小心翼翼的供著。傷不起，傷壹次就會讓他向黑化邁進壹大步，他從來都是很重視性價比的，為此他寧肯用理智將感性盡可能的隔絕。
　　沒付出就沒獲得，不求獲得也就不會發自內心的失望。
　　凱恩本尊都是如此，化身就更不用說，所以每壹個凱恩，都是內心深處沒親友的孤絕者。
　　甚至可以說，本尊坐鎮中央、長久以來壹直沒有什麽大動作，也是因為這個。
　　凱恩本人並不怕死，他如果怕死，就不會在黑暗HP世界的平行未來死了那麽多次。
　　但不怕死並不等於無所畏懼。他害怕情感的背叛，那會嚴重影響他的意識，讓他眼中的未來的變得晦暗和乏味，讓他喪失奮進的動力，最終靈魂枯寂，萬世永滅。
　　所以輪回者時期的被背叛遭遇，並沒有讓他不去渴求情感，而是讓他學會了經營情感。赫敏、瑪利亞瑟琳，甚至凱瑟琳，他差不多將這些親密之人都拴在了褲腰帶上，時常陪伴，而不是壹走經年，去冒險，去闖蕩。
　　他用‘知識就是力量，技術是第壹生產力’來說服自己，做壹個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男人，從而能讓事業和家庭的比重獲得壹個較好的平衡。然後以此最為長生久視的真正基礎。
　　所以說凱恩是個受到過深傷害的可憐人，萬象門體系造就了他，卻也扭曲了他，萬象門體系需要的是工具，因而不在乎這種扭曲，但他自己不能不在乎，他若也不在乎，那他就不再是人。
　　所以每壹個化身，以及化身分裂出的分魂、思念體，都帶有噬罪者的特征。為了壹份溫暖的堅守，不惜做出各種有罪的、甚至令人發指的事。
　　這樣的凱恩沒有朋友，奧利弗算對了、又或蒙對了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的思路和表達是正確的，因此能坐在這裏，凱恩也沒有羞辱他，甚至不介意繼續跟他交易。
　　小孩才說對錯，成人只說利益。
　　那麽就說利益好了。
　　此壹時，彼壹時，讓利結束了，相反，欠下的債，折算後要加倍討還。無論是天主教的贖罪派，還是恒遠會、大都會吸血鬼，又或歌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