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驅邪與辟邪

　　火焰啪啦啪啦的焚燒木柴。
　　扔入火塘中的是尋常幹木頭，燃燒之前要劈開的。
　　劈木頭的是個黑瘦的青年，他低頭摁著木頭壹陣劈砍，王七麟看了壹眼暗暗心驚：青年真是瘦，他穿了壹件短褂，露出的手臂就跟地上的幹柴壹樣。
　　他很擔心青年劈著劈著將手臂給反震斷掉。
　　但青年很有力氣，也很兇狠。
　　他咬牙切齒的砍幹柴，臉上肌肉緊繃繃的，有時候當他發力過猛還會抽搐。
　　這樣即使王七麟不能直視他，卻依然能通過他的側臉感受到他猙獰的樣子。
　　壹截木頭劈開之後再各自分劈壹下，然後他就撿起來扔進火塘中。
　　又有壹截木頭劈開他正要扔，老漢忽然伸手攔住了：“等等，有東西！”
　　王七麟默默的握住了刀柄。
　　老漢接過木頭從中摳出幾條蟲子，蟲子白白胖胖，他舉在眼前仔細看。
　　徐大悚然問道：“大爺，妳不會是打算吃掉它們吧？”
　　老漢笑道：“這又不是竹蟲，這是蛆蟲，怎麽能吃？這東西不能吃，它有其他作用！”
　　說著老漢將鞋子脫了下來，然後將蛆蟲放入鞋子裏，他雙手合十沖著鞋子壹番祭拜，嘴裏喃喃有詞。
　　包括砍柴青年在內，其他三人放下手裏的活紛紛跟著祭拜起來。
　　屋外大雨傾盆，屋內火光搖曳、祭拜聲喃喃響，光影交接，氛圍有些詭異。
　　祭拜很快結束，老漢拿起鞋子彎著腰送到門口，然後又鞠著躬回來。
　　徐大問道：“大叔，妳這是弄甚呢？”
　　老漢快速瞥了他壹眼，輕聲道：“這村子，妳們不覺得古怪嗎？”
　　王七麟和徐大點點頭。
　　老漢說道：“我們也感覺這村子很古怪，恐怕裏面有鬼怪邪祟，所以老頭子剛才用了壹個妳們漢人傳來的驅邪法術！”
　　他指著鞋子說道：“妳看，剛才咱們湊巧得到了蛆，老頭子把蛆放入鞋子裏，這叫什麽？”
　　徐大楞楞地說道：“蛆蟲、鞋子，難道是，以毒攻毒？”
　　老漢說道：“不是……”
　　“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養蠱？”徐大又問。
　　老漢郁悶了，說道：“是妳們漢人傳來的法術，用的是借字術，提醒妳們壹下，壹個蛆壹個鞋……”
　　王七麟下意識說道：“蛆、鞋——驅邪？”
　　老漢鄭重其事的點頭。
　　徐大看向王七麟，王七麟納了悶，咱們漢家還有這樣的法術？
　　見此徐大琢磨了壹下，說道：“那大爺也有壹個驅邪之術可以用。”
　　王七麟驚恐的看向他。
　　壹股不妙的念頭，在他心裏緩緩升起……
　　徐大脫鞋走向墻壁，將鞋子掛在墻壁上，說道：“諸位看，這是什麽？石壁！我把鞋子掛上面這叫什麽？”
　　“壁鞋！辟邪！”
　　王七麟則脫下鞋子扔向他：我信妳個鞋！
　　老漢等四人倒是信以為真了，他們很有信心地說道：“這樣就好了，兩重驅邪法術，壹定沒有邪祟可以進來了！”
　　徐大快樂的走回來，王七麟急忙屏息靜氣。
　　八喵九六狼狽逃竄，壹個將腦袋紮進他懷裏，壹個直接鉆進他懷裏。
　　徐大回來後，將腳放在火塘上烤了起來。
　　屋子裏差點爆炸。
　　老漢等三人急忙用袖子捂住鼻子，悶著頭劈柴的青年深吸壹口氣正要下斧，結果壹口氣沒緩上來趕緊捏著鼻子坐下了。
　　但他們並沒有嫌棄徐大，只是默默的忍受這股炸天的味道。
　　白臉漢子磨蹭了壹會還贊嘆了壹句：“大兄弟妳是幹啥的？妳這蓮香——夠勁！”
　　徐大得意洋洋地說道：“大爺是行腳商人，沒辦法，買賣全靠壹雙腳，所以這腳走的多了出汗難免多，出汗多了味道難免大，諸位多擔待。”
　　“沒事沒事。”老漢擺手，他壹挪開袖子又感覺到味道不對，便趕緊重新捂在嘴上，“後生妳們是幹啥買賣的？”
　　王七麟說道：“什麽買賣也幹，只要不殺頭能賺錢，我們就幹！”
　　“那殺豬呢？”黑瘦青年忽然急迫的問道，“妳們會殺豬嗎？豬、豬肉可以給妳們，給妳們壹些……”
　　“咣、咣、咣！”樓上響起腳步聲，先前露面的少婦又出現了，她這次穿上了衣服，但衣服濕漉漉的貼在她身上，所以徐大坐下了。
　　王七麟看向她的臉，然後毫無興趣。
　　長得不算好看，剛才是大長腿加分了。
　　少婦下來後坐在了白臉漢子旁邊，她柔媚壹笑問道：“兩位小哥是哪裏來的？不像是經常跑對門山這片的樣子呀，生面孔。”
　　徐大悠悠然的扭頭看向窗外大雨，說道：“三十年前此地過，商人歌舞樂如梭。江湖流浪幾經年，只有青山似舊多。”
　　王七麟也悠悠然的仰頭看向屋頂：“天作被蓋地當床，壹襲包袱走四方。人生本是無根草，相逢何必問家鄉？”
　　四男壹女聽過兩人的話都楞住了，他們瞪大眼睛看向兩人，最後紛紛驚嘆：
　　“兩位怕不是行腳商人，而是旅行天下的讀書人。”
　　“這詩真好，特別是這個長得俊俏的小哥，哎呀，妳肯定是江湖人，妳這首詩太有江湖的味道了。”
　　“失敬失敬，原來都是文化人。”
　　“那妳們會殺豬嗎？”
　　最後這句話是黑瘦青年問的，他表情壹如既往的急迫。
　　王七麟古怪的看著他說道：“殺豬誰不會？為何兄弟總是問這句話呢？”
　　“別管他，他養了壹頭豬，想要吃豬肉呢，可是他又不忍自己下手，於是便見了外人就問問懂不懂殺豬。”少婦笑嘻嘻地說道。
　　她又問道：“奴家在樓上聽妳們說，妳們二位是行腳商人，那怎麽不見妳們的擔子？”
　　王七麟搖頭道：“我們的生意已經做完了，這次路過貴寶地其實是走壹條朋友留下的商道，我們朋友走這條道的時候失蹤……”
　　“轟隆隆！”瘋狂的滾雷聲響過，大雨又大了幾分。
　　王七麟看向窗外，如今天色已經漆黑的很嚇人了，如同黑夜，雨勢更是恐怖，就跟天上有個湖泊碎了底壹樣，雨水簡直在往下澆灌！
　　有人坐到了他身邊。
　　帶著淡淡的香風。
　　王七麟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少婦坐過來了。
　　少婦坐過來後看向他懷裏的九六，問道：“小弟，妳養了壹條狗？妳喜歡狗是吧？”
　　王七麟知道這些人有問題，反正不是什麽正常人。
　　但他還是理解不了少婦的意圖，怎麽跑來找他拉關系了？
　　他猜測過這五個人是鬼，或許村子裏有許多鬼，這些鬼可能想要上他的身。
　　可是他仔細觀察過這些人，他們沒問題，就是人，或許有些修為，或許沒有修為，但總之都是正常人。
　　這樣他就搞不懂這些人的意思了，他們不是這村裏的人，恐怕出現在這村裏也不是巧合——
　　恰恰相反，他和徐大進入村子才是巧合！
　　他壹邊快速的思索，壹邊準備回應少婦。
　　可是這時候白胖臉的漢子卻突然開口問道：“妳這條狗白白胖胖的，妳養了是為了吃的吧？妳喜歡吃狗肉吧？”
　　兩人的問題都很古怪。
　　王七麟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說道：“我喜歡狗，我從不吃狗肉。”
　　聽到這話少婦壹下子笑了起來，而白胖臉的漢子則擠巴了壹下水泡眼嘆了口氣。
　　少婦靠緊了王七麟，壹雙桃花眼水汪汪的很動人：“喜歡狗好呀，奴家就喜歡狗，特別是奴家男人死了後，奴家特意養了壹條大黑狗……”
　　“妳養大狗是為了幹什麽？”壹直默不作聲的漢子也說話了。
　　他這是第壹次開口，聲音古怪，像是喉嚨在痙攣壹樣。
　　“當然是為了幹啊。”山裏老漢笑容變得猥瑣起來，“嘿嘿，男不養貓女不養狗，這話是妳們漢人老祖宗說的吧？”
　　少婦嘟起嘴似嗔似怒的瞪了老漢壹眼，嘀咕道：“老不修。”
　　她又對王七麟說道：“狗是好東西，妳只要對它好，那它回給妳壹百倍的好，比人可要靠譜多了。”
　　黑瘦青年又問徐大：“妳是殺豬的，對不對？妳家裏有人殺豬對不對？”
　　徐大不悅地說道：“妳它釀才是殺豬的，妳全家都是殺豬的，大爺是念書的，全家都是念書的！”
　　黑瘦青年幹笑了兩聲：“我不殺豬，我養豬，那妳會殺豬嗎？”
　　少婦這邊則性致勃勃的看向王七麟：“妳喜歡養狗，那狗要啃骨頭，妳都給它啃什麽骨頭？”
　　王七麟冷颼颼地說道：“人骨頭。”
　　少婦嬌軀哆嗦了壹下，趕緊伸手摟住他手臂塞進懷裏：“小兄弟，咱們在孤村裏頭可不要說嚇人的話，奴家好怕。”
　　徐大很羨慕的看向王七麟，然後他的目光被白胖臉漢子給擋住了，漢子問他道：“那妳喜歡吃狗肉嗎？”
　　王七麟抽出手臂露出義正言辭的架勢，對少婦說道：“大姐，請妳自重，妳要是害怕那請妳去妳哥哥身邊……”
　　“猴子呢？”老漢突兀的問了壹句莫名其妙的話。
　　王七麟奇怪的看著他們說道：“妳們到底怎麽回事？”
　　老漢訕笑了起來，但還是問道：“小兄弟妳在山裏做生意，應該沒少抓猴子賣去外面吧？對門山裏的猴子可是寶貝，妳喜歡吃猴腦嗎？”
　　王七麟說道：“不喜歡。”
　　少婦問道：“那妳喜歡吃羊肉嗎？烤羊肉、燜羊肉、燉羊肉、羊油炒飯……”
　　王七麟點點頭道：“嗯，這些菜我很喜歡。”
　　少婦心花怒放，抓住他的手壹個勁往懷裏拉：“那咱們真是、真是，不是壹家人不進壹家門！難怪今晚妳會進我家這門，原來是咱們碰上壹家人了！”
　　王七麟看了看這座雖然幹凈整潔但家徒四壁的竹樓，臉上掛著無法掩飾的疑問：“大姐，這是妳家？”
　　少婦含羞帶怯的給他壹個眼神：“妳剛才不是說了麽？天作被蓋地當床，四海無處不家鄉，奴家丈夫已經去了，自己是孤家寡人，那還不是走到哪裏睡到哪裏、哪裏就是家麽？”
　　“這騷貨。”幹瘦青年罵了壹句。
　　少婦怒視他說道：“妳這小子別張開嘴亂說話，小心老天爺罰妳爛嘴巴！”
　　她又扭頭對王七麟媚笑：“小兄弟，妳隨姐姐來，姐姐知道哪裏有野山羊，咱們壹起去抓壹只，然後姐姐燒鍋妳殺羊，咱們壹起燉羊肉吃，再給妳的狗烤兩條骨頭。”
　　“妳看外面大雨下的急，這山裏頭壹場秋雨壹場寒，大雨之後是大寒，羊肉能壯陽氣、補血氣——哎呀，說著姐姐真是饞了，俊弟弟妳不饞嗎？”
　　王七麟幹脆利索地說道：“不饞，姐姐妳有所不知，我以前愛吃羊肉，可是前些日子我信教了，信的是拜聖火教，我們拜聖火教拜的是火明王，跟和尚壹樣得吃素，不能吃肉。”
　　這話壹下子把少婦給說蒙了。
　　幹瘦青年頓時嘿嘿笑了起來。
　　山裏老漢奇怪地問道：“妳信拜聖火教？可是拜聖火教什麽時候不讓吃肉了？”
　　王七麟說道：“哦，老叔妳有所不知，我們拜聖火教有好幾支，弟子所信奉這壹支是西域的原生教，所有教徒都是不能吃肉喝酒的！”
　　少婦忽然哭了起來，她抓住王七麟手臂搖晃著說道：“那弟弟妳能不能幫姐姐壹個忙？妳幫姐姐殺壹只羊，姐姐想要吃羊肉，可是姐姐自己不會殺羊，妳能不能幫姐姐的忙？妳只要幫姐姐的忙，姐姐給妳做什麽都願意！”
　　王七麟聽到這話有些意動，他認真的問少婦道：“我只要幫妳殺羊，妳真的什麽都願意給我做嗎？”
　　少婦拼命的點頭，胸口的波浪抖的厲害。
　　幹瘦青年叫道：“妳只要幫我殺豬，那我也願意幫妳，什麽都願意幫妳！”
　　“小兄弟，妳幫老頭殺個猴子，老頭在山裏朋友多、關系硬，妳不是說妳們有朋友在山裏頭失蹤了嗎？老頭知道他們的下落！他們肯定是被哪個山頭給劫掠了，妳幫老頭的忙，老頭給妳找回妳的朋友們！”
　　聽到他願意答應幫殺牲口，這些人忽然激動起來。
　　王七麟說道：“是不是只要我幫了妳們，妳們什麽都願意為我做？”
　　眾人紛紛點頭。
　　王七麟說道：“可是我這個忙不簡單，我不信妳們能幫得上。”
　　“那妳說，老頭子壹定竭盡全力。”老漢立馬接他的話。
　　王七麟說道：“十萬大山裏頭有壹張紙，這張紙只有壹個面！誰能幫我找到它？”
　　五個人加上徐大壹共六個人，聽完這話全呆住了。
　　“轟隆隆隆隆！”
　　又是壹陣強雷聲滾過。
　　少婦回過神來，她抓住王七麟手臂作勢撒嬌樣：“弟弟妳怎麽能戲弄姐姐呢？哪有這樣的紙？”
　　王七麟失望的看著他們問道：“這張紙是確實存在的，難道妳們都沒有辦法幫我找到嗎？”
　　“這種紙怎麽會存在呢？”壹個幹巴巴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王七麟猛的回頭。
　　雨幕中出現了壹個人。
　　這人穿著壹身彩色衣裳、打著壹把花傘，五官俊俏，眼睛顧盼生輝、嘴唇溫潤，是個不可多得的俊秀公子。
　　公子哥穿透雨幕徐徐走到了門口，雨水順著花傘往下流淌，落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像是小小的瀑布。
　　王七麟沒有察覺到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街道上的，但當這人進門，他便看出這不是個活人。
　　它行走自如、表情生動，面色紅潤有呼吸，無壹處不像人，卻偏偏不是人。
　　王七麟具體看不出這人的問題，只是壹眼看去覺得這人哪裏不對勁。
　　說的玄乎壹點，他感覺對方身上沒有人氣。
　　彩衣公子哥徐徐走過來，再次說道：“這種紙怎麽會存在呢？閣下是在戲弄他們吧？”
　　它說著搖頭：“戲弄將死之人，這是要遭報應的。”
　　這句話在它嘴裏輕飄飄的，可是卻聽的壹行人面色沈重。
　　王七麟回應道：“妳不要胡說，我沒有戲弄他們……”
　　“好，那我這裏有壹塊木頭，”彩衣公子從地上撿起壹根木柴扔給王七麟，“我需要壹種方法，妳切三刀上去，讓它變成十六塊。”
　　徐大開動腦筋琢磨了壹下，然後搖頭：“沒有這種方法。”
　　彩衣公子嘴角壹挑，冷笑出聲。
　　王七麟默默的抽出刀來說道：“不，有方法！”
　　妖刀鋒利無比，他往木頭上豎著壹切劈成兩半，木頭變成兩塊：“這是第壹刀。”
　　彩衣公子點點頭。
　　王七麟又橫著壹切：“這是第二刀。”
　　眾人紛紛搖頭：“妳不可能再用壹刀將它由四塊變成十五塊的！”
　　他們話音落下的瞬間，妖刀化作壹條白練在竹樓中翻轉，雨水滴落的剎那刀刃架在了彩衣公子哥的脖子上。
　　出乎王七麟預料，它沒有躲避，甚至眼睛都沒有眨壹下。
　　王七麟盯著它的眼睛說道：“這是第三刀！來，妳告訴我，現在地上木頭有多少塊？”
　　彩衣公子哥啞然失笑：“是不是我若說出口的不是‘十五’這數字，那我腦袋就要搬家？”
　　王七麟也笑了，說道：“妳這妖孽倒是很機靈。”
　　彩衣公子哥搖頭道：“我可不是妖孽，妳看我是誰？”
　　他雙手撫摸在額頭上揉搓起來，然後伸手往下拉。
　　壹張面皮似的東西被它拉下來，它臉上露出壹張新面目。
　　等它雙手落下，眾人紛紛驚呼。
　　徐大趕緊抄起了燃木神刀：“靠嫩娘，這是什麽玩意兒？”
　　彩衣人臉上出現了壹張與王七麟壹模壹樣的面龐。
　　白胖漢子驚駭地問道：“妳們誰才是真正的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