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吃飯的時候，絲蒂爾不停地顫抖，心裏害怕到了極點。
　　要被絞死？按照她的法律知識，似乎的確應該這樣。
　　如果她自己擔當法官，壹個人先是犯了罪，在審判的時候又藐視法庭當堂瞌睡，判個絞刑壹點也不過分，相反，合情合理。
　　只是，她不想死啊！
　　她本來就不是不怕死的人，尤其這段時間走了許多地方，經歷了許多事情，深感天地廣闊，值得自己去看去玩的還有很多很多，哪裏舍得現在死啊！
　　昨天才剛剛玩了壹場大的，爽得壹塌糊塗，結果壹轉眼就要死了……這也太倒黴了吧！
　　她並沒有懷疑隋雄的話，水母神那火冒三丈的樣子絕非作假，事實上沒被當場打死，她已經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了。
　　然而這無非是把死刑的時間稍稍推遲了壹些而已……
　　這頓飯她吃得味同嚼蠟，因為害怕的緣故，幾次失手連湯勺都落在了桌子上。等勉強硬撐著把壹頓飯吃完，收拾行李離開了村子的時候，她就顯得更加緊張了。
　　要絞死，當然要在村子外面，在別人村子裏面掛個死人，多不禮貌啊！
　　當他們走了壹段，路過壹棵歪脖子樹的時候，隋雄命令大家停下。
　　“差不多了，就是這裏吧，這棵樹挺合適。”他惡狠狠地說，殺氣騰騰，“絲蒂爾，做好準備了嗎？”
　　聽到這話，絲蒂爾以為終於到絞死自己的時候了，雙腿再也站立不住，癱在了地上。
　　雷也吃驚得瞪大了眼睛，他壹直都以為隋雄是在開玩笑，或者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頂天了也只是嚇唬嚇唬絲蒂爾罷了。怎麽也沒料到，虛空假面陛下真的要依法辦事，把絲蒂爾給絞死。
　　如果他能夠看到自己的頭頂，就會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並沒有錯——綠色的水母語氣雖然非常兇惡，眼神卻分明在笑。
　　隋雄輕輕揮動觸手，從雷的頭頂上飛了起來。著搖身壹變，化成比房子還大的巨型水母，壹條條觸手散發著魔力的藍光，好似壹條條粗大的繩索，又像是壹條條兇惡的蟒蛇，能夠把任何敵人都牢牢困住，活活勒死。
　　當壹條觸手將絲蒂爾纏住的時候，雖然平時無比奇葩，她還是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
　　然而隋雄並沒有把她絞死在旁邊的歪脖子樹上，而是張開血盆大口，把她壹口吞了下去。
　　雷看得目瞪口呆，連詢問究竟都忘了。
　　說好的絞死呢？怎麽變成生吞了？水母神陛下妳不是跟大樹壹樣曬曬太陽喝點水就行了嗎？怎麽壹下子就變成食人怪獸了？
　　這畫風不對啊！
　　過了壹會兒，水母的嘴巴張開，吐出的依舊還是絲蒂爾，但她的額頭上卻已經沒了緊箍圈，雙手的手背上卻各多了壹輪宛若胎記的圓環圖案。
　　左手的圓環是紅色的，右手的圓環是藍色的，仔細看去，每個圓環都是內外兩層，中間壹根根豎條隔開，分成了均勻的十二個格子。
　　紅色圓環的十二個格子裏面，第壹個格子上正有壹團小小的光焰跳動，宛如火焰壹般；藍色圓環的十二個格子裏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我很認真地考慮了壹番，覺得之前緊箍咒的辦法太過於簡單粗暴，而且全靠雷來監督，也不是個事。”隋雄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對還沒明白究竟怎麽回事的兩人說，“所以我決定，換個辦法。”
　　“妳手上這兩個圓環，紅色的代表‘欲’，藍色的代表‘德’。每當妳心中欲念升騰，紅色圓環裏面的火焰就會增加，壹旦十二朵火焰全部燃起的話……”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咳嗽兩聲，故意賣了個關子。
　　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他說話風格的雷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問：“會怎麽樣？”
　　“呵呵，會——變！成！豬！”
　　變成豬？！
　　絲蒂爾嚇得驚叫起來，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雖然逃過了死亡的威脅，卻要面對比死也好不到哪裏去的恐怖。
　　對於壹個愛美的女人來說，如果非要在“變成醜陋的豬”和“絞死”之間二選壹的話，沒準選擇後者的可能還更多壹些呢。
　　“變……變……變成豬？！”她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問，“為什麽……會是……豬？”
　　隋雄沒料到她會問這個，用觸手撓了撓頭，說：“在某個遙遠的國度，有壹個故事。勇猛精壯魁梧帥氣的僧侶，要前往遙遠的西方，取得傳說中能夠拯救世界的寶物。而他的麾下，有壹只性格糟糕的猴子，壹只總是發情的豬，壹只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水怪，還有壹匹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全無用處的馬。”
　　“這麽說……您上次勸我剃光頭那件事，就是想要我扮演那個僧侶嘍？”絲蒂爾還有些懵懂，雷卻是先回過神來，想起了壹件不久前的事情。
　　那天他們正在宿營，絲蒂爾又壹次惹怒了雷，讓他怒不可遏地念起了緊箍咒。當時隋雄不知想到了什麽，哈哈大笑。事後他就問雷要不要剃個光頭換套衣服，還說可以幫忙打造兩件強力法器，壹件叫“九環錫杖”，另壹件叫“錦斕袈裟”。
　　雷當然很想要強力的法器，但看了隋雄畫出的圖案之後，他還是遺憾地拒絕了這個建議。
　　那壹身裝束，怎麽看怎麽像個武僧。
　　後來隋雄也沒再提這件事，讓他回想起來稍稍有些惋惜——其實只要不剃頭，換套衣服也沒什麽啊，自己這聲黑色皮甲也有些顯眼，換掉未嘗不好。
　　但現在他總算明白了，這分明是要他扮演那個僧侶的角色嘛！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搖頭苦笑。
　　這位虛空假面陛下，的確是威能強大，性格也頗為和善，可惜思維卻太跳脫，經常想壹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說壹些莫名其妙的話，出壹些讓人哭笑不得的點子。
　　或許這就是所謂“世事從無圓滿，總是有所缺憾”吧……
　　笑了壹會，雷向隋雄問道：“您剛才說，紅色的圓環代表‘欲’，藍色的圓環代表‘德’，既然‘欲’是懲罰，那麽‘德’莫非就是獎勵？”
　　“沒錯！”隋雄用力地揮動觸手，猶如揮舞手臂壹般，“壹直以來，我都只註重對她的約束，忽略了正面的引導。所以這次我做出了重大改進，從現在起，她做好事可以積累‘德’，人們的感謝會積累在藍色圓環裏面，積累到壹定程度，藍色圓環上就會點燃壹團光焰。十二團光焰全部點燃之後，可以獲得壹次‘完美許願術’。”
　　“完美許願術？！”雷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有這麽個法術來，好奇地問，“這法術和壹般的許願術區別很大嗎？許願術很不靠譜吧，就算是加上了‘完美’這個詞，也依然覺得很不靠譜的樣子……”
　　這倒不是雷在出言諷刺，他只是實話實說。
　　許願術這個系列的法術，壹向都不怎麽靠譜。
　　據說這個系列法術的原理是“通過對世界的理解和修改，從而將自己的願望實現”，乍看上去非常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可其實卻著實有點坑——世界本身具有抵抗修改的傾向，當壹個人試圖使用許願術來達成目標的時候，最常見的情況不是心想事成，而是自己的願望被以某種讓人哭笑不得甚至是有害的方式來實現。
　　比方說相對低級的“次等許願術”，理論上它能夠模擬任何“中級”檔次的法術，即使沒有施法所需的材料，或者不懂得這個法術，也完全不影響；能夠解除幾乎所有負面或者正面的法術效果，包括破解詛咒；能夠實現任何“低等程度冒險”的效果，無論是直接獲得報酬也好，直接獲得結果也好，都沒有問題。
　　嗯，理論上能。
　　但在實踐中，除去壹些經過驗證的確比較靠譜的願望——比如模擬別的法術——之外，幾乎任何願望都會被歪曲，以壹種啼笑皆非的方式來實現。
　　很多年前，雷曾經偶然得到壹張次級許願術的卷軸，他仔細思考之後，使用它許了個願“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強的戰士”。
　　結果是……他得到了壹份“世界最強戰士大賽”的邀請函，然後當他興致勃勃跑去參賽的時候，發現參賽的全都是壹群頂天了也就初級冒險者水平的菜鳥。然後才發現，這根本就是壹個小地方自娛自樂的比賽。
　　沒錯，他的確贏得了比賽，拿到了壹個象征“世界最強戰士”的銅質獎章，然而這毫無意義。
　　這就像壹群才學會武功的菜鳥跑到華山上去論劍，就算他們假惺惺打出個“天下第壹”來，又有誰會當它是回事呢？不過是笑話罷了。
　　那件事情讓雷頗受打擊，有好幾次糾紛就是因此而引起的。
　　加上後來的壹些事情，讓他對於許願術更是壹點好感都沒有，甚至於不止壹次懷疑當初發明這法術的那位偉大賢者，是不是喝醉了酒？又或者腦子出了問題？
　　這法術壹點也不好用，純粹是坑人啊！
　　雖然虛空假面陛下的過往履歷的確不錯，還算是蠻靠譜的；雖然那個“完美許願術”看起來似乎比“次等許願術”或者“許願術”都更加高級……
　　但是……許願術這東西，本身就不靠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