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四章

　　對於大多數的沿海居民而言，海族入侵都是最可怕的災難，甚至比海嘯還更加可怕。
　　所謂海族，指的是海洋居民裏面那些信奉海洋女神，敵視陸地生物，以殺光陸上生物，將大陸化為壹片血海為目標的家夥們。它們的來源各式各樣，最大的兩個分支是魚人和海妖。
　　海裏的生物多種多樣，總的來說分為兩大陣營。壹支尊早已隕落的生命女神為母，由那些強大的半神生物統馭，居住在遠洋和深海裏面。他們自稱為“海之民”，最主要的支柱種族是人魚，族中有許多從遠古時代活到現在，甚至親眼見證過許多神祇誕生和隕落的老前輩。“怒潮”海姆薩拉和“暗潮”提姆薩爾的前身，那位封神失敗而分裂的半神強者“活海嘯”薩拉門特，就是其中之壹，而且是被尊為“海王”的存在之壹。
　　而另外壹支，自然就是所謂的“海族”了。
　　在和陸地生物的關系方面，海之民壹般持著中立甚至友好的態度，這壹方面是因為強大的實力給了他們充足的底氣，另壹方面是因為他們的生活環境距離陸地很遠，彼此在生存空間上沒有任何的競爭。
　　而海族則截然相反，它們大多居住在近海和淺海，和陸地生物爭奪著生存空間，彼此矛盾極大。再加上它們的個體實力大多相對較為孱弱，在小規模的沖突中往往會吃虧，所以仇越積越大，最終就將所有的陸地生物都視為死敵。
　　最早的海洋女神原本是壹位中立的自然神祇，但就是因為她接受了海族的信仰，慢慢地被仇恨侵蝕，陣營不斷偏移，最終成為了邪惡神祇。
　　每過壹段時間，海洋女神都會傳下神諭，讓海族向某壹段海岸線集結，然後進攻陸地，將壹切看到的陸地生物統統殺死。
　　這就是海族入侵。
　　在海族入侵裏面，那些散兵遊勇們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由海中強者們率領的精銳部隊。它們對於散居的平民沒有興趣，而是熱衷於攻擊城鎮和村莊，每攻下壹處，就會把所有的俘虜都集中起來，在地上挖壹個大坑，把他們的血全都榨出來，填滿這個坑，然後按照戰功高低依次下去沐浴，以這個殘暴的儀式來取悅海洋女神。
　　壹旦被它們攻破城鎮，要麽戰死，要麽逃走，要麽變成血池的材料，沒有更多的可能。
　　在過去的歲月裏面，海族不止壹次入侵過加爾斯城。雖然從沒有能夠真正攻破這座萊利家族苦心經營的大城，卻每次都會給加爾斯的居民們帶來深重的苦難，以至於很多人都聞海族而色變。
　　此刻城中正爆發大戰，信仰豐收女神的城主父女和不知道怎麽就信仰了沼澤女神的希恩少爺各自率領著手下，打得不可開交，就連城中各個勢力也都被卷了進去，哪裏還有余力來幫助抵禦海族的入侵？
　　而沒有了以往作為防禦部隊核心力量存在的他們，又沒了花費重金苦心打造的魔法陣，光憑那些普通的士兵們，再加上壹些熱血的冒險者們，真的能擋得住海族入侵嗎？
　　雷壹點也沒有把握，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留下，有必要努力戰鬥，為那些逃難的人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莉芙本來也想要留下和他壹同戰鬥，但卻被他勸走了。
　　“妳還要照顧小妮絲。”他說，“妳媽媽的實力不錯，但不可能有余力照顧小妮絲。絲蒂爾那個人又是個不靠譜的……所以只能靠妳了。”
　　少女當時還想要爭辯，雷板起臉來，雙眼壹瞪，用威嚴將她的話都堵了回去。
　　“莉芙，妳是個騎士吧？是騎士的話，就執行命令！”他手壹揮，指向亂糟糟的難民隊伍，“作為妳的老師，我交給妳壹個任務，努力維持這支隊伍的秩序，讓他們能夠更加有效率地撤退。”
　　“可是……我……”
　　“騎士的字典裏面沒有什麽‘可是’！”雷大聲喝道，“蘭克、蒂格、絲蒂爾，妳們協助她，明白了嗎？”
　　蘭克立刻應聲遵命，拔出劍來準備協助莉芙作戰；蒂格夫人微微壹楞，隨即低頭表示接受命令；絲蒂爾皺著眉毛，顯得很不情願，但最終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於是莉芙的去向就這麽定了。少女眼眶微紅，卻努力振奮精神，用呼喊，用怒斥，用拳打腳踢，用劍鞘猛抽，盡力恢復著人群的秩序。她甚至拔出劍來，當場斬殺了壹個想要趁亂打劫的匪徒，揮著滴血的長劍，猶如牧羊人驅趕羊群壹般，努力讓難民們聽話，不要亂糟糟的，朝著她劍鋒所指的方向撤退。
　　“她幹得不錯。”雷雙手抱在胸前，遠遠望著這壹幕，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真沒想到，這小丫頭還真有幾分統帥能力！”
　　“仔細想想似乎也對。帕恩騎士是陛下看重的人才，足以擔任聖地世俗領主的人物。他的女兒繼承了他的血脈，又從小接受他的教導，怎麽可能只是壹介武夫呢？或許她真正的才能不在劍術，而在領導吧……”
　　感嘆之後，他轉過身來，拔出了劍。
　　“這可真不是壹場有勝算可言的戰鬥啊……但是，很讓人熱血澎湃！”
　　遠處的港口上，伴隨著潮水的逼近，數不清的魚人正揮舞著簡陋的武器，怪叫著沖上來。它們亂作壹團，全無章法可言，但憑借著龐大的數量，足以讓每壹個試圖抵擋它們的勇士心驚膽戰。
　　更不要說，還有數目眾多的魚人祭司、魚人勇士、魚人酋長之類相對較為強大的精英，在其中發揮著統馭的作用。乍看上去魚人的隊伍亂糟糟的，可仔細看去，卻發現它們當中有許多相對來說頗有紀律的團體，正混在亂糟糟的大軍裏面，緩緩推進。
　　“用雜魚掩護精銳，是魚人們慣用的戰術。”那個老士官走過來，對他說，“謝謝妳的加入，我真沒想到，壹位前不久才來到這裏的冒險者，居然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幫助我們。”
　　“任何壹個心懷正義的人，都不能對眼前即將發生的屠殺視若無睹。”雷回答，“尤其是……當我沒有能夠阻止不久前發生的另壹次屠殺之後。”
　　老士官沈默了壹下，問：“廣場那邊……究竟怎麽回事？”
　　“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和我猜測的告訴，究竟對不對，我不能保證。”
　　“請講吧。”
　　“首先，希恩少爺似乎是沼澤之神的信徒，而且地位很高，感覺可能是選民之類。”雷說，“雖然他自己好像並不願意，但他的身份地位讓他無法拒絕沼澤之神的命令。”
　　老士官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壹臉呆滯。
　　僅僅這個“首先”，就把他給鎮住了。他做夢也想不到，世代信奉豐收女神，而且家族成員大多在豐收女神教會裏面擔任重要職務的萊利家族，未來的接班人竟然會是沼澤之神的選民！
　　這就像是貓群的首領變成了壹條狗，或者女兒國的國王竟然是個男人，簡直荒謬到了極點！
　　“然後呢，在典禮舉行過程中，他暴起發難，召喚了沼澤之神的分身降臨。”雷說，“大概是利用神使投下的分身吧，那個巨大的粘液怪，怎麽看都不像是壹位神祇的分身，太掉價了。”
　　老士官茫然點頭，渾然沒註意到雷語氣中的大不敬。
　　“再然後呢，何莉被粘液怪吃了；吃了她的粘液怪發出大規模的攻擊，將幾乎整個廣場上所有沒來得及逃跑的觀眾都化成了粘液；城主爆發，重創了希恩；希恩被沼澤之神附身，打不過粘液怪的城主也燃燒生命召喚豐收女神化身降臨；何莉的靈魂化為神性生物，帶著幸存者們和粘液怪大戰。”雷用盡可能簡短的話把廣場上發生的事情描述了壹遍，“現在，那邊還在打。”
　　老士官沈默許久，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沒聽懂。”他說。
　　雷苦笑著攤手：“連我這個親眼目的的人都沒能弄明白究竟怎麽回事，何況是妳！”
　　“但我知道我現在該幹什麽。”老士官搖搖頭，將因為聽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有些混亂的思緒都趕出腦海，沈聲說，“不管廣場上怎麽樣，我是壹個海防軍，我的職責只有壹個，就是抵禦海族的入侵，守護加爾斯城！”
　　雷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得對……不過，妳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就這麽打的話，勝算不大啊！”
　　“辦法？有辦法才怪！說實話，我壹點也不看好這場戰鬥！”頭發已經白了大概三分之壹的老士官嘀咕著，“不過沒辦法也要上啊！我從小就在加爾斯城長大，好歹也算是個貴族，總不能在關鍵時刻扭頭就跑，把後背交給敵人吧……”
　　說著，他突然彎弓搭箭，利箭呼嘯著射出去，將壹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射死在路邊。
　　這個年輕人大概是看剛才他在和雷說話，以為他沒有註意到自己，想要偷偷溜走。
　　“加爾斯海防軍軍規第壹條，臨陣脫逃者，殺！”
　　老士官的話音剎那間變得冰冷，猶如寒冬的北風壹般讓人為之戰栗：“我知道妳們當中很多人都是長輩派來鍍金的，我也知道妳們平時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欺上瞞下……那些都不重要，但現在是海族入侵的時候，在任職期間碰到這種事，是因為什麽？是因為妳們的命運就是這樣！”
　　“所以不要給我抱怨，更不要動諸如逃跑之類的愚蠢心思！妳們能做的，就是拿好自己的武器，就是戰鬥！”
　　“我不要聽妳們說任何理由，我也不管這些，我只負責兩件事——第壹，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讓海族沖過去，展開大屠殺；第二，如果有人想要逃跑，我就殺了他！”
　　他冷冷地環顧四周，雖然只是個軍階不高的士官，此刻卻有著如同巨龍壹般令人戰栗的氣勢。
　　“現在，準備戰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