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林間沖突

　　決議壹定，梁澄終於註意到供臺上的抱子菩薩，只見她體態雍容，面目端莊安詳，天衣飄風，瓔珞繁復，兩足呈”八”字微開，右手結無畏印，左手環抱壹吮指男嬰，四肢圓潤似藕節，笑靨天真無邪，活靈活現，無端叫人心喜。
　　“栩栩如生，巧奪天工，不愧是神跡。”正當梁澄贊嘆不絕之時，壹念默默踱到供桌邊，供臺上前置香幾，幾上放著紫檀木小香盤，上置壹香爐二香盒，壹般用來分盛檀香和末香。
　　壹念忽然發出壹聲狐疑的“咦”，伸出食指拂過香爐底座上殘留的落灰，置於鼻下，片刻臉色陡變。
　　梁澄察覺到壹念的不對經，輕問道：“怎麽了，師兄？”
　　壹念拿出壹方手帕，將指尖的落灰細細抹去，道：“此處不方便說，我們先回去。”
　　梁澄自然無任何異議，二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客寮，壹念確保隔墻無耳後，才道：“抱子菩薩供臺上香爐裏燃的是醉青娥，壹種能使女子昏迷的熏香，並且醒後不會有任何發現。”
　　梁澄壹驚，道：“明光寺規定，只有女香客在主持的陪同下，才能到麟子殿求子，如今師兄又在那裏發現這種只對女子有用的迷香，看來其中必有什麽陰謀。”
　　壹念幽幽道：“方才善見說，明早會有個元夫人前來求子……”
　　二人對視壹眼，壹切盡在不言中……
　　翌日，梁澄和壹念假意向善見辭行，經過前殿時，梁澄遠遠見到壹行七八人穿廊而過，打頭的穿著主持袈裟，梁澄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昨晚由於角度問題，梁澄只看得到主持光亮的後腦勺。
　　明光寺的主持名號善識，看起來也不到而立之年，壹張國字臉，棱角分明，看起來剛毅威嚴，要不是昨夜見識過他對善見吐的壹□□.詞浪.語，梁澄絕對會把對方誤認為壹位年輕有為、剛正理直的壹寺主持。
　　善識後面是壹戴著白色帷帽的婦人，壹手扶著身邊的丫鬟，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是身姿綽約，氣韻婉然，想來姿色非凡，身後還有兩名佩劍侍從和幾個和尚，從僧衣的制式上看，在寺裏的地位不會太低，且步伐穩健，氣息沈厚，功力亦是不弱。
　　壹行人很快消失在廊角，梁澄收回視線，就對上善見的雙眼，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看到的畫面，梁澄只覺得善見的桃花眼透著股妖媚。
　　這個詞用在男人身上非常怪異，更何況這男人還是個沒有頭發的和尚，只是用來形容善見卻是再恰當不過。
　　善見對著梁澄輕緩壹笑，“不知二位施主，昨晚睡得可還舒服？”
　　那“舒服”二字，尾音微勾，眼波從梁澄身上飄過，落在梁澄身側的壹念臉上，“既然是遊歷，不妨領略壹番泗州風物？”
　　梁澄側踏壹步，微微擋住壹念，淡淡笑道：“師父好意程某心領了，此地山水朝拱，風氣凝翠，乃形勝之區也，可惜這回怕是要錯過了。”
　　不等善見再開口，梁澄便開始拱手辭別，“貴寺招待之情，程某在此謝過，還請師父留步。”
　　善見莫測壹笑，“如此便罷，有緣再見，施主請。”
　　言罷雙手合十，微微俯身。
　　梁澄回禮壹拜，轉身離開，整個過程壹念保持著壹副冷漠劍客的風範，神情冷淡，姿態飄逸，見梁澄移步離去，便不發壹言地跟著。
　　善見看著壹念的背景，輕輕咬住下唇，眼裏閃過壹道興味，對身後壹直低著頭的僧人吩咐道：“鬼陀，跟著他們，看他們往哪裏去。”
　　被叫做鬼陀的和尚壹聲不響，如鬼影般閃過，然後消失在飛檐流角之外。
　　梁澄昨晚與壹念商議，先假裝離去，再到城內備好夜行衣，而且梁澄也需通過宏威鏢局泗州分鏢，向李度秋傳信。
　　二人剛出了明光寺外門，壹念就道：“那元夫人應當是八荒盟盟主長女，陸重臺胞姊。”
　　梁澄：“師兄怎麽知道？”
　　壹念：“她身後跟著的佩劍護衛，身上穿的衣服有八荒盟的標誌，陸重臺有壹個姐姐，嫁給安徽府府督元文瓚，昨晚他們說的元夫人，如無意外，應當是她。”
　　聽完壹念的話，梁澄不禁陷入沈思，泗州為南北沖要，整個明光寺，就是四皇子連接上下經營的據點之壹，前來明光寺求子的婦人，總有些是豪族官宦的內室，善識借著求子之說，再加上迷香，說不得暗地裏施了什麽腌臜隱蔽的手段，控制這些貴婦，收為己用，再通過她們影響枕邊人，到時整個淮水南北，只怕都要落入四皇子囊中。
　　這安徽府府督元文瓚，壹方大官，同掌運河南段漕運總督，最早原是明元帝禦前侍讀學士，壹直是皇帝的心腹，壹旦他也掣肘於四皇子，不說每年漕運稅利中漏出的油水，單是借著漕運，往京畿附近的要縣重鎮、私莊暗營，運輸火藥兵器，私自屯兵，就足以置東都於大亂。
　　梁澄忍不住咬住拇指指甲，四皇子之前恐怕還沒有那份膽量，但眼下儲君空懸，他又有壹個舅舅何秉鑠，領左龍武校尉，掌東都西門宿衛營兵，要是明元帝再來個突染惡疾，裏外互為內應，也不是不能成事的。
　　此番四皇子借著漕糧之由，不惜邊關安危，也要絆到二皇子，就是第壹步。
　　看來他的提前抽身，讓四皇子等不住了。
　　梁澄剛理清所有的線絡，手就被人握住，梁澄微微錯愕，只見壹念的指腹抹過剛剛慘遭他啃咬的拇指，那上面還覆著些可疑的晶瑩，壹念面不改色地將這些痕跡輕輕抹凈，語氣裏帶著絲無無可奈何的笑意，好像梁澄是個淘氣的小孩，道：“師弟，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會咬手指？”
　　梁澄尷尬地抽回手，背後身後，緊緊地將拇指攥進手心裏，故作鎮定地咳了咳，轉移話題道：“師兄，元夫人身份所系甚廣，我們還是先暗中折回寺內。”
　　話音剛落，梁澄就見壹念臉色微變，梁澄瞬間意會，凝息壹定，便察覺到有人跟著，二人對視壹眼，仿佛心有靈犀，默契十足地同時回身掠去，壹左壹右朝身後不遠處的道邊小樹林攻去，不給對方片刻喘息機會，封住所有退路。
　　壹念起掌，仿若拈花拂塵，意態曼妙，只是掌風卻與溫柔無關，繞指柔裏裹挾著千斤威勢，如白浪拍岸，僅壹掌，便叫跟蹤之人不敢正面碰上。
　　這跟蹤之人便是鬼陀，此時他戴著個鬼面頭盔，身著黑色勁衣，身形飄忽，猶如鬼影，不見壹絲禪宗武學的脈絡，與之交手，絕不會將他與佛門聯系起來。
　　鬼陀避過壹念掌風，折身後躍，卻被梁澄截住，壹道劍光迎面沖來，如橫波萬頃，四面八方而來，避無可避，只好迎面而上。
　　陰毒的真氣與清冽的劍波正面相撞，如天風蕩開，驚起林間落葉似冬雀，紛紛向外輻射而去，鬼陀的陰寒真氣正是梁澄的克星，瞬間侵入梁澄體內，勾起他體內蟄伏的寒毒。
　　梁澄身形壹頓，丹田內壹股陰冷寒氣，似冬眠的毒蛇，終於迎來春日，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