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兄弟往事

　　因為六皇子找來四皇子撐腰，梁濟和八皇子搶蛐蛐的事很快就在後宮裏傳開了，當下便有了九皇子不友不悌、性情頑劣的微詞。m..com 樂文移動網
　　梁濟當天剛回到鳳和宮，便被李後叫到跟前，李後不提他欺侮兄弟的行為，只道他做事莽撞，被人捉了把柄。
　　“母後問妳，若是重來，妳當如何做？”
　　梁澄跪在李後面前，手心剛挨了戒尺，壹陣陣的疼，他將雙手掩在寬大的袖袍裏，脊背挺直，雙眼微垂，聲音是孩童特有的軟糯，語調卻十分冷靜：“回母後，若是重來，皇兒會問八皇兄蛐蛐可能借我玩上兩日，若是八皇兄不肯，皇兒回頭便親自送八皇兄壹個更好的蟲罐。”
　　李後於是淡淡贊道：“不錯，他既然這般稀罕壹只蟲子，我們便叫人知道，八皇子不但玩物喪誌，還不知友悌兄弟，而九皇子小小年紀，卻敬愛兄長，胸襟寬廣，不奪人之所好。”
　　梁濟的回答雖然叫李後滿意，李後為了讓他謹記慎言慎行，便罰他抄寫史記，梁濟的手心還疼著，抄起來事倍功半，正好太子過來請安，順道過來看他。
　　梁濟想到上午的事，心裏憋著氣，見太子來了，也不起身迎接，板著壹張肥嘟嘟的臉，艱難地運筆抄書。
　　梁澄也聽說了八皇子和九皇子因為壹只蛐蛐鬥氣的事情，他心裏其實不贊同九皇子奪人所愛不成，惱羞成怒又將對方心愛之物毀壞的做法，不過念及九皇子還小，李後又罰了他抄書，
　　便不再責怪，還帶了壹個小玩意過來。
　　結果壹進屋子裏，就發現小孩兒貌似在生悶氣，於是裝作壹副不知道李後罰他抄書的模樣，驚訝道：“濟兒這麽小就開始讀史記了？”
　　梁濟畢竟才過蒙學，哪裏看得懂史記，李後也不指望他現在就能讀得透，不過圖壹個耳濡目染罷了。不過梁濟雖然看不懂，卻不願再梁澄面前墮了面子，於是目不斜視道：“當然看得懂。”
　　宮裏設了弘文館，是皇子們進學的地方，四經過後，皇子們才開始讀史記，梁澄心知梁濟在說大話，卻也不點破，反而誇獎道：“濟兒真是厲害，不過高樓千丈，無基不固，濟兒也不能落了太傅的課業。”
　　梁濟癟癟嘴，默默不應，只低頭抄書，梁澄此時與他這個胞弟也不甚熟稔，又說了幾句老生常談的勉勵之語，這才拿出事先備好的巧具兒，道：“濟兒，孤剛得了個舶來的西洋鐘，妳要看看嗎？”
　　梁濟聽罷耳尖壹動，放下毛筆，看向梁澄，板著兩腮的嬰兒肥，壹本正經道：“皇兄送的東西，弟弟當然願意看。”
　　說得好像他壹點兒都不感興趣，完全是看在妳是我哥哥的面子上才勉為其難地瞧上壹瞧。
　　梁澄也不以為忤，寬和壹笑，將手裏的西洋鐘往梁濟面前的桌案壹擺。
　　那是壹個漆金的方低圓形種，底座雕成農家舍的模樣，壹株歪脖子柿樹，壹間茅草屋，壹個水輪，水輪上鑲著鐘面，小塘子裏三只肥鴨，院子裏壹只黃狗，兩頭公雞，雕刻得栩栩如生。
　　梁濟瞥了壹眼：“就是壹個鐘啊，有什麽新奇的？”
　　梁澄壹笑，將水輪轉了幾轉，這東西忽然就發出了音樂，上面的動物也跟著動了起來，三只鴨子在池塘裏來回遊動，黃狗晃起尾巴，沖著籬笆吠叫，最奇特的是，茅舍的門自己打了開來，從裏面滑出壹少婦，右手壹縮壹揚，可不就是在給兩只公雞撒米糠。
　　“呀！”梁濟第壹次見到這樣的巧具，忍不住盯著它壹直看，直到水輪停止轉動，這才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
　　梁澄在邊上解釋道：“裏面裝了機關，孤也是第壹次見到，這是弗朗機的傳教士獻給朝廷的，被孤討了過來，濟兒要自己試試看嗎？”
　　“好吧，那我就試試。”
　　梁濟此時早已雙眼冒光，哪還記得八皇子那只蛐蛐，他伸出手來，剛要轉動，就忍不住痛呼壹聲，“啊，好痛！”
　　“怎麽了？”梁澄握住梁濟的手，這才註意到對方的手心有幾道紅痕，壹看就是被戒尺打出來的，小孩子的手本來就嫩，梁濟的掌心又被打腫了，那水輪邊角有些銳利，梁濟壹時心急，使了大力，掌心便被水輪的邊角硌疼了。
　　“這手……”梁澄剛要問，就想到這可能是李後打的，於是立即止了話頭，對著梁濟的手心輕輕地吹了吹，道：“怎麽不途些藥膏，手受傷了還抄書？”
　　小孩子都這樣，要是摔倒了有沒人來哄，便會自己爬起來，但要若有人來扶他，就會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嚎哭個不停，要大人哄上半天才能止住。
　　梁濟現在就是這樣，李後人前待他千嬌百寵，好似生怕不知她要把人養廢了似的，但是壹旦關起門來，那就是世上最嚴厲的母親，也不管梁濟還小，聽不聽得懂，就開始教他勾心鬥角，謀權心術，甚至是兵法策略。
　　李家自來武將世家，女子亦練武讀書，不拘什麽陣法兵書，治國大略，曾經還出了個女將軍，李後若不是進了宮闈，只怕也能上陣殺敵。
　　梁濟耳濡目染之下，雖然半知不解，但是較之壹般孩童，心眼不知多了多少，小小年紀，就已經懂了裝模作樣，這回和八皇子搶蛐蛐反被認人捉住話頭還是頭壹遭。
　　方才李後又是打手，又是考較，又是罰抄書的，梁濟反倒能做到面不改色，現在被梁澄這麽壹哄，又見這個漂亮哥哥的眼裏滿是心疼，水亮亮的眼眸裏，對他的關憂仿佛能溢出來似的，梁濟不知怎麽的，就想到六皇子小心翼翼地將八皇子摟在懷裏，又是親又是摸的，好不疼惜，像是捧著什麽易碎的珍寶，看得他眼疼。
　　現在，這個和他不怎麽說話的漂亮哥哥也對他露出這般珍而重之的神情，梁濟心裏頓時升起了壹份滿足感，恨不得馬上跑到八皇子面前，看，我哥哥多疼我，他還是太子呢！
　　梁濟心裏得意得很，壹張肥肥的臉蛋卻皺了起來，眼裏也起了水霧，癟嘴道：“母後說這是要我長記性，哥、哥哥，濟兒手手好痛，母後還讓我抄書。”
　　梁澄聞言，心裏倒是有些驚訝，他知道母後向來最疼濟兒，不曾想濟兒犯了錯後，也能狠下心來教訓，看來並非盲目溺愛，於是寬慰道：“母後也是為妳好，濟兒別傷心，孤幫妳塗塗藥。”
　　梁濟身後站著李後安排給他的宮女，聞言取來藥膏，遞給梁澄，梁澄接過，往手心倒上壹些，焐熱了後才抹到梁濟手心上的紅痕，控制著力道不輕也不重，壹邊揉著壹邊還輕輕地吹著氣。
　　“吧嗒”，壹滴豆大的眼淚滴到梁澄手背，梁澄壹驚，擡眼便見梁濟哭得滿臉淚水，肩膀跟著壹抽壹抽，鼻孔下還掛著壹道透明的小鼻涕。
　　梁澄看到這樣的九皇子，心底壹陣柔軟，他第壹次見到梁濟這般孩子氣的模樣，畢竟以往兩人見面，都是壹人規規矩矩地請安，壹人回禮，說著可有可無的話，有時他會捎上壹些小玩意，只是從來不曾見過梁濟拿去玩，反倒李後有次跟他說，九皇子玩心重，還是不要帶這些玩意兒，省的叫他左了性。
　　梁澄其實並不覺九皇子玩性大，反而有些老氣沈沈，不過李後既然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帶，於是只送些書冊筆墨之類的，這回是聽說了兩個小皇子之間的打鬧，才帶了個新奇物件兒，好讓梁濟別再去搶別人的東西。
　　梁濟見梁澄雙眼含笑，默默地看著他，心裏更委屈了，他原本沒打算哭的，見漂亮哥哥這般對他，眼淚就自己跑了出來，梁濟覺得有些丟臉，擡手就要去擦，卻被梁澄止住。
　　“別動，手上都是藥膏，別抹到眼睛裏去。”梁澄從身上抽出壹條絹帕，將梁濟臉上的眼淚擦幹，末了還輕輕地捏住梁濟的鼻尖，道：“濟兒，擤壹下鼻子。”
　　梁濟有些難為情，腦袋後仰，不肯在漂亮哥哥面前發出不雅的聲音，見梁澄柔柔地看著他，於是紅著臉輕輕地噴氣，將鼻子裏的透明水跡都擤到手帕裏。
　　梁澄也不嫌臟，將帕子折好遞給梁濟身後的宮女，道：“好了，別難過了，以後哥哥經常來。”
　　然後趴在梁濟耳邊小聲道：“給妳帶些好玩的，這樣妳就不用向別人要了，不過要跟母後保密哦。”
　　梁澄的聲音非常小，幾乎是壹道氣音，壹邊的宮女什麽也聽不到，眉頭不由皺了皺。
　　梁濟感覺自己有了和漂亮哥哥之間的小秘密，於是笑瞇瞇地直點頭，像只偷腥的小奶貓，惹得梁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
　　梁澄回去後，梁濟原本還壹直滿臉歡喜，轉身看到身後的宮女，渾身氣勢忽然壹變，面沈似鐵，“本王知道妳會向母後稟報本王的起居，以後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妳自己要掂量清楚。”
　　那宮女原是李後心腹，聞言臉上閃過壹絲猶疑，畢竟九皇子還是個小孩，能懂得什麽？
　　不想梁濟卻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壹聲道：“妳說我要是跟母後說妳玩忽職守，母後會怎麽做？”
　　那宮女臉色壹白，惶然跪下，深深磕頭：“奴婢知道怎麽說了。”
　　“起來吧，本王總會長大，到時是效忠母後還是效忠本王，妳自己衡量。”
　　梁濟說完，就捧起桌上的西洋鐘，細細地撫摸著上面的小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