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翼在天11

　　翼在天與風淩雪宣告婚期的那壹天，全青都的樹木都綻開了雪白的花，那是術士們的傑作。風壹吹，漫天花瓣如大雪紛揚而下。孩子們興奮地狂奔著，在花雪中翻舞。
　　少年向異翅仍然在鶴雪團邊做著他的雜役。花瓣落到他提著的水桶裏，他看著那花在水面上浮動，有些出神了。
　　“傻小子，想什麽呢！還不去幹活！”路然真跳了過來，“對了，妳不如拜我為師吧。我教妳箭法。”路然真得意地說。
　　“我不能飛，學會射箭又有什麽用？”向異翅只顧下山，頭也不回。
　　“因為我很無聊啊，有個徒弟能又打又罵的，就不會這麽悶了。”路然真低頭撥弄著自己的手指。
　　“無聊就也去找個人嫁了吧。”向異翅只顧看著別處，鶴雪團這麽多人中，只有風淩雪和路然真是和他同齡的，而路然真和別的成年鶴雪士聊不來，所以常愛來找向異翅說話。她天性活潑，向異翅與她說話，倒從來不會像在風淩雪面前那樣緊張。
　　“我才不要像風淩雪那樣十四歲就定下婚姻……不過不論如何，風淩雪定下婚約，就要退出鶴雪團了，那時我就是鶴雪第壹神射手。”路然真突然揚起頭，高興地說，“妳考慮清楚哦。”
　　“考慮清楚什麽……”向異翅望著萬點飛花心不在焉地說，“不用考慮了，我不會娶妳的。”
　　“我是說讓妳拜我做師父！”路然真氣得壹腳踢在向異翅屁股上，把他連人帶水桶踢得翻下山坡去。
　　路然真擔心地向坡下張望，然後奔了下去，越過荊棘和樹叢，卻看見向異翅正舒服地躺在坡上，看著山下景致。
　　“又在想什麽啊？怪不得風淩雪說妳這個人很奇怪，好像總有很多心事。”
　　少年沈默了很久後，又輕聲問：“風淩雪？她提到過我麽？她連正眼都沒瞧過我壹眼。”
　　“當然，如果不是我問她，她也不會提妳的。可是……為什麽……她提到妳的時候，突然臉上就漫過壹絲紅……我還從來沒有看過風淩雪那種神情啊，雖然只有壹瞬。我以為她永遠只有壹種表情！”
　　向異翅不說話，林中的花絮被風送了過來，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妳說風淩雪願意嫁給翼在天麽？”路然真坐到向異翅身邊，開始八卦。
　　“她……”向異翅忽然生起氣來，“她沒什麽願意不願意的，她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她被她師父養傻了，妳去用根繩子套在她脖子上，她也只會靜靜地看著妳，然後妳壹牽她就跟妳走了。”
　　“哦？妳這麽了解她？下次我去試試，看看是不是真的。”
　　“不要在她睡著的時候去，她夢裏射死人醒來是不記得的。”
　　“妳……妳居然連這都知道……妳被射中過很多次嗎？”
　　向異翅忽然跳了起來，拎起水桶大步向山坡上走去。
　　“妳跑什麽？”路然真在他身後憤怒地喊，“和妳說話比和風淩雪說話還累，妳們這兩個怪物就該被關到壹起去！”
　　過了壹個月，風淩雪退出鶴雪團的儀式即將舉行。
　　儀式的前夜，路然真興奮得睡不著覺，又跳來向異翅的帳中：“出去，看月亮聊天，我還有酒和漿果餅！”
　　向異翅在半夢遊狀態被她拉了出來，坐在山坡上昏昏欲睡地聽路然真說個不停。
　　“風淩雪壹退出鶴雪，我就是鶴雪第壹人了，我早就知道自己會是鶴雪第壹人，沒想到這麽快，餵，妳要不要喝點……我自己喝……”路然真喝下壹口果子酒，長嘆壹口氣望著月亮。
　　“有時我真羨慕風淩雪啊，她好像壹切都無所謂似的，但她卻是無人可比，她有無雙的箭法，她是風氏的郡主，她馬上就要嫁給羽族中最強的王子。其實翼在天算是個很不錯的人，他永遠能把壹切控制在手中，永遠知道自己下壹步該做什麽，似乎任何事也不會使他無措……跟著他壹定很安心，他最適合風淩雪這樣的傻丫頭……我知道風淩雪不說話是因為她真的什麽也不想，壹個雜念太多的人不可能達到射手的最高境界，這也許就是我和她的差別……”
　　路然真抿了壹口酒：“她壹拿起箭來就真的什麽都忘了，可我做不到，那天我用箭指著她，我心中就壹直翻騰，我害怕我會失手，害怕我會敗，但我知道如果是她她不會的，她從來都無所謂勝負，也不在乎生死，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被打敗呢。還好……她就要嫁人了，等她嘗到了情愛的滋味，再有了堆小娃兒天天圍著她哭喊，她就毀了，她就變得和壹個普通女人沒有什麽兩樣了。唉……想想也真是……我們女人要那麽強有什麽用呢？女人還是希望有人用翅膀護著自己，專心做壹個美夢就好了……”
　　她又看了看向異翅：“我不是故意要刺激妳的，妳連飛也不會，將來娶妻很難辦的，只有娶無翼民了，那樣妳們將來的孩子也會飛不起來，會被人小看，所以以後妳們壹族就這樣壹代代擡不起頭來……天哪，我替妳想那麽遠做什麽，反正妳自己什麽都不在乎……不，我想妳和風淩雪不壹樣，妳不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我看得出來，妳有太多的心事，所以妳什麽都不和人說，妳恨不得別人不理妳，妳好躲在陰影中想自己的事情，有什麽事不能說出來呢……餵……餵，醒醒！我掐……妳了啊……”
　　向異翅忽然睜開了眼，望著月亮，眼光清亮得像根本沒有睡著過。
　　“我做了壹個夢，夢見自己飛得很高很高，壹直飛向月亮。”
　　“呵呵，呵呵，”路然真幹笑著，“我也做了壹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月亮上，看見妳飛過來我就壹腳踢過去，然後妳就栽回地上去了。”
　　“我還夢見風淩雪了……”
　　“哦，她怎麽樣了？”
　　“她坐在壹個小村莊中，望著天空，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周圍是小孩戲耍，她沒有翅膀，卻好像很快樂。”
　　“我要是沒有了翅膀，我就找個男人壹頭撞死算了。”路然真嘟囔著，“沒法想像不能飛的生活，妳說那些無翼人族是怎麽活到今天的？”
　　“人家自然有他們自己的快樂，只不過我們永遠不會懂。”
　　“妳沒有夢見翼在天麽？”
　　向異翅的臉色變了，“沒有……”
　　“看來妳的夢是不準的了。這麽重要的人物居然沒有夢到。”
　　“我想翼在天不會娶風淩雪的。”
　　“妳說什麽？”路然真驚異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