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朔雪起5

　　“看……”壹野塵軍校在城頭指著天驚恐地大叫。
　　可就在這時，壹支箭穿過他的嘴將他釘於柱上。
　　天空中，成百白色羽翼飛掠而下，輕彈指間，箭雨漫天而至，卻又精準無比，守軍開始崩潰了。
　　“羽將軍！龍將軍！鶴雪團偷襲沁陽，快走！”有將官沖進樓臺大喊。
　　“來得真快！姬野他們才出城迎戰離國軍半個時辰。”龍襄壹下跳了起來，再不做那些哀傷嘆痛的鬼臉。
　　“鶴雪……風行電掣間，生命宛如泡影，豪雄頓作灰煙……”羽然望著遠處城頭翻飛的白翼，怔怔出神。
　　“妳這時候還有心情念詩？快去迎敵！”
　　“這是當年羽王贊嘆鶴雪團英姿的壹段話，可惜……可惜……”羽然望著，眼中幾乎落下淚來。
　　“現在不是感懷的時候，丟了沁陽城，我們怎麽向姬野交代。”
　　羽然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來奪城的，鶴雪團從來不和敵人硬碰，也不會固守壹個地方……他們是來殺人的……”
　　“那妳還不快走？……餵，小姑娘，是不是要我抱妳走啊？”
　　羽然看著龍襄，眼神中帶著惆悵：“龍襄，妳為什麽還只想著我？”
　　“我知道妳已經被我所打動……不過現在是抒情的時候嗎？他們就要到了，小姐，妳快凝出翅膀飛吧，哦噓，哦噓，咕咕咕咕，快飛啊……”
　　羽然低頭集中精神，她背後開始漫出藍色光輝，光縷漸凝結成翼，她忽轉頭大聲道：“龍襄，我不會拋下妳獨去的，我帶妳壹起沖出城去吧。”
　　龍襄張大了嘴：“不拋下我？今天……是了，今天，今天正是機會，上天終於眷顧我了，我壹直等的就是這樣壹個機會啊，請讓我和妳相擁死在壹起吧！”
　　“混蛋！什麽時候了還在胡說。”羽然飛過去抱住龍襄想把他扯走，可龍襄神色卻忽變得莊重：“羽然……沒用，妳帶不動我的，我的傷也逃不出去，說實在，能有這樣壹個機會，妳抱著我……我……我此生已經知足了……”
　　“妳這頭豬……”羽然悲從中來，眼淚滴答落在龍襄的頭上。
　　“別哭了！少婆婆媽媽，要麽就走，要麽就和我壹起死！”龍襄怒道。
　　“好！那我和妳壹起戰死在這兒！”羽然猛抹去眼淚，取出弓箭。
　　龍襄舉了雙拳做無比激動狀，悄悄喊：“我贏了，姬野、呂歸塵，我終於贏了妳們，羽然說要和我壹起死，妳們沒機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撲通！羽然把龍襄壹腳踢進了湖裏。
　　“女人的臉變得真快啊……”龍襄潛在水底咕嚕嚕地感嘆。
　　羽然揚翼掠上樓頂，箭尖朝下，迎風而立。
　　奇怪的是遠處鶴雪團只顧追殺守軍，卻不見有人飛來。
　　這不是鶴雪團的風格，按理說他們應該直飛入城中，射殺我們而去，為何還要在城頭糾纏呢？羽然心中暗疑。
　　難道……
　　羽然慢慢地轉過頭：“妳早等在那兒了嗎？”
　　壹位白羽皂袍的女子從羽然身後不遠處的屋脊黑暗中走了出來，那是鶴雪的右翼領路然真，她手中已扣弓弦，臉上卻笑瞇瞇的。“妳居然現在才飛出來，反應遲鈍到如此地步，還是有情郎舍不開？”
　　“若是我慌張地飛向城頭迎戰，或是想從妳那處逃走，現在只怕早已中箭了。”羽然說。
　　“看來鶴雪術的東西妳還沒有忘光。妳靜立著聽取風聲，我反而不敢出手。”
　　“若是鶴雪士齊來，我也必逃不過。”
　　“每壹位鶴雪士都是萬中出壹，我們不想為了和妳硬碰而損傷太大。”
　　“所以妳們想引我出動而偷襲？但現在不行了。”
　　“我只是不想毀了我箭無虛發的名聲。”
　　“沒有把握絕不出箭？路然真，妳還在和風淩雪爭鶴雪第壹神箭手？看來，妳的虛榮心救了我的命。因為妳永遠不可能有把握壹箭射殺我的。”羽然冷笑說。
　　“是，如果是風淩雪，她會壹心只想如何完成任務，完全不會在乎用多少支箭，那妳就沒有這麽好運了。不過，我愛惜名聲也只不過使妳多活了壹刻，”路然真笑容漸收，“偷襲不成，我們也只好使妳死在亂箭之下了。”
　　羽然眼睛轉動，余光中已看見有鶴雪士飛翔而來。她忽然間便動了，躍下屋頂。而此時路然真的箭也疾發而出。那箭穿過重重樓臺的窗與門，從羽然的左翼穿過，如壹股激流將片片白羽揚了出去。羽然空中轉身搭箭回射，同樣從樓宇隙縫中劃出極微妙的直線，箭穿過層層室內，路然真辨不清風聲，只見眼前壹扇窗格紙啪地破了，叫聲不好時，右肩已中了壹箭。身子壹歪半跪下去。
　　羽然羽翼受傷，但無大礙，在欄桿間幾個點踏起落，又穿入對面二樓窗中。背後鶴雪士的數支箭啪啪釘在窗欞上，壹支從窗格中射入，擦著正向前疾躍翻滾的羽然的後腦掠過。只見白色身影在樓邊壹晃而過。箭便從四個方向射入室內，羽然被封在室中，忽翻在柱後，忽勾起身邊桌椅抵擋，壹瞬間變換了七個位置，堪堪躲過了十九支箭，只覺左耳壹熱，又已被淩厲的箭氣劃破。
　　她算準壹白影將從她身後窗外掠過，反手壹箭，外面那人噗的壹聲栽落下去。羽然立即高高縱起，剛才站立的位置便早已攢中了七八支箭。羽然身在空中移，橫過房梁，四五道箭光穿行過她的前後左右，都只差了分毫。她扭身發箭，啪的壹聲，外面又是壹人栽落。羽然看準壹案角正要落下，忽而壹展翅疾穿出屋頂。外面的鶴雪戰士未料到她這壹變向，羽然得了這壹瞬間的主動又將壹人的咽喉射穿，那人連喊也沒喊出來便被箭釘在了樓欄上。
　　鶴雪士還有三名，從三面飛上封住屋頂，羽然淩空翻起，腳下的瓦已被紛紛射破。她失了落腳點，空中身體倒轉之時發出壹箭，射中壹人後，身體穿過破屋頂，直向樓中墜下去。鶴雪士向著樓內猛射，壹箭擦著鼻尖掠過，壹箭正中她的腰間。羽然壹痛，使了個墜功，身體再砸破二樓木板，落下壹樓。這原本便是她的設計，但腰間中箭使她再難以在空中調整姿態，重重地撞倒了壹樓桌案摔在地上。窗外呼嘯聲又起，兩名鶴雪武士也飛下壹樓，羽然強忍傷痛臥在地上壹箭射出：“中！”窗外白影壹晃，那箭竟落空了。她受傷後的勁力準頭都已大減。另側窗外壹箭射入，正中無力躲閃的羽然的大腿，羽然痛苦大罵道：“要射便射死我，不要……”話未落間又壹箭射入她的左肋，這回她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路然真捂著右肩，慢慢地走到門前，看著仰臥在地顫抖的羽然。
　　“我們蕩盡城中三千守軍，也壹人未失。而六名鶴雪士圍攻，被妳射中四個，連我也受了傷，也算鶴雪團史上的慘損，妳的箭術即使在鶴雪團也算是能排上前幾名了。躲入閣中和人隔窗對射，妳能看見外面的影子，外面的人卻只有聽聲辨位，這手也算聰明。可惜了，妳的對手是鶴雪團，妳的生命也到此為止。這種羽族神箭手間的相拼場面，我可再也不想見了。”
　　羽然痛得滿頭大汗，卻再無強硬之態，只顧蜷縮了身體，把自己蜷起如剛出世的嬰兒壹般，眼睛緊閉，雙拳緊握，嘴唇顫抖。這種完全由人處置的弱態，不由使路然真有些驚異，心中也不由泛起些心痛的感覺，畢竟她也是女子。若是風淩雪，羽然此刻早已不會活著，風淩雪會上前用箭抵著她的咽喉射進去，可路然真還做不到。
　　“妳還想求生？居然在人前做出這種羞辱的姿勢，可真給羽氏丟足了面子。”路然真恨恨地道，卻只是不下手，心想不如把她交給向異翅處置，又壹轉念想到向異翅既說了必殺，就絕不會改口，到時只不過讓他笑了自己優柔。見羽然口中喃喃念念，不由又多了句廢話：“妳在說什麽？”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羽然在用最後的精神力勉強維持著自己的意念，怪不得她要把身體縮起以把精力喪失減到最小。
　　“真想不明白，妳為什麽認為自己還有可能活下去……”路然真話音未落，背後湖中湖水暴起，如壹條狂龍將她卷了下去，兩鶴雪士回頭間，羽然忽然從地上壹躍而起，壹箭將壹武士射翻下湖，另壹武士立刻回手壹箭，羽然用腳勾起椅子翻在空中壹擋，那箭仍穿過木椅，射在羽然胸前，把她射得撞破後面木門撞在湖邊欄上。
　　那邊路然真被卷到水下，驚詫中被人從後捏住脖子，壹劍從胸前捅入，路然真垂死間抓住那劍，只覺冰涼劍尖已觸到了滾燙的心臟，忽然那人抽劍棄她直向水面而去，路然真睜大兩眼，白衣內揚起血霧，向幽黑的湖底沈去。
　　那鶴雪士正對羽然補上壹箭，忽然背後水響，他回頭時，頭已飛了出去。
　　龍襄壹個箭步跳到羽然面前：“羽然，我對不起妳，我還是救不了妳……”他氣急攻心，剛才又發力過猛，傷口迸裂，血柱往外直噴著。
　　羽然全身血染，臉色慘白，全身顫抖不已，仍對龍襄笑道：“我知道……妳這時出來……時機最好……”頭卻向後仰去，眼已開始合上，龍襄壹把抱住她像小孩壹樣號啕大哭起來：“羽然，不要死啊……”
　　羽然咬碎銀牙，用了最後的力氣壹腳把龍襄踢出去：“滾開！”龍襄睜大眼怔怔看著羽然，看她臨死之時居然叫自己滾開，恨不得抹脖自殺。
　　羽然長吐了壹口氣：“混蛋……妳碰著我傷口……痛死了……”
　　“妳還怕痛？看來還不像到可以送終的樣子。”龍襄壹下跳起，扯來十七八丈窗簾把羽然裹得像個粽子壹般，“堅持住，想想妳心愛的人，想想姬野、呂歸塵、妳的布娃娃，還有最愛氣妳的瘋子龍襄……我這就給妳拿藥去！”
　　“快死遠些……”羽然還有力氣罵人，看來是死不了了。
　　可龍襄跑了幾步就站住了，他慢慢擡頭，天空中，光芒浮動，向異翅正在那冷冷地望著他們。
　　“敵首現在才出場啊，這回死定了。”龍襄又開始轉身往回跑，擋在羽然身前，“要死也死在壹起，姬野呂歸塵妳們這些小王八羔子怎麽還不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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