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永遠不會恨妳的人

　　院子裏很安靜，南側的三間小南屋都已經被拆除了，空出來的地方沒有再蓋房，當然也沒像洪濤建議的那樣挖成養魚池，而是成了母親養花的地方，只不過現在是冬天，只有花盆沒有花兒。院內的地面上全鋪著青磚，中間是個木制的葡萄架，下面還有壹只巨大的陶制金魚缸，平時就是養幾條金魚，用的時候只要蓋上壹塊厚玻璃板，就是壹張茶幾了，喝茶、下棋都可以，這也是出自洪濤的設計，壹物多用、簡約而不簡單，這是他壹貫的風格。
　　父親的書房此時已經挪到了東屋，小院經過三次分階段的修繕之後，壹共還剩下八間房，足夠他們老倆口折騰的。當初為了拍老爹馬屁，洪濤還專門給父親弄來壹套清朝的書房家具，全都是紅酸枝的料，從文案到屏風再到圍榻壹應俱全，甚至還從自己的收藏品裏找出幾幅字畫真跡重新裝裱之後也給掛上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房間自然是靠家具擺設了。這套家具壹擺上，再配上那幾幅字畫，壹間透著雅氣的書房就立馬成型了。雖然洪濤的父親是教數學的，和文化根本就不沾邊，但是對於這種古典文人的感覺他倒是認同，非常喜歡這裏，唯壹的缺憾就是他喝茶時喜歡用壹個大缸子喝，從來也不用洪濤給他弄回來的那套紫砂茶具。他說那玩意喝茶太急人了，唉，畢竟不是文人啊，酸勁兒還是差了點。
　　父親此時就站在書房的窗戶裏，從洪濤推開院門，他就聽見了撞鈴響，同時也看到了洪濤，但是他只是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前就停住了腳步，沒出屋。
　　“誰呀！”正屋裏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媽，我回來了……”洪濤本來是想先去父親屋裏和父親聊聊的，可是母親問了，又不能裝沒聽見。
　　“哐！……小濤！妳個死孩子！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啊，妳幹脆死外邊算了！”正屋的門基本就是被壹腳踢開的，母親從屋裏跑了出來，看到洪濤之後，眼淚馬上就下來了，不過嘴裏可沒示弱，全是埋怨。
　　“……看您說的，活蹦亂跳的怎麽就死了呢，沒事啊，您就當我是出國留學了，這不是回來了嘛，身體倍棒、吃嘛嘛香，走，咱去屋裏說去，外面冷。”洪濤骨子裏是比較怵這種和父母親密接觸的場景的，不是他不喜歡父母，也不是他不孝順，主要是這個心理年齡造成的，讓壹個四五十歲的大老爺們和父母撒嬌，槍頂腦袋上他也幹不出來。
　　“炳瑞！妳還裝什麽裝！兒子回來了，妳縮在屋裏不出來，兒子沒回來，妳天天讓我去問小明！去把冰箱裏的帶魚拿出來化上去，妳要不出來就永遠別出來啦！”母親也看到了父親躲在書房裏不出來，她可壹點兒面兒都沒給，直接就是壹嗓子。
　　“爸……讓韓雪去弄吧……您身體還好吧……”父親乖乖的從書房裏走了出來，打算去廚房裏化魚。洪濤琢磨了半天該如何張這個嘴，抱頭痛哭吧，有點演過了；跪地上認錯吧，有點太煽情了；結果還真沒想出太應景的話來，只好是吭唧了兩句，然後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和父親握了握手，就好像兩國領導人見面兒壹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孩子啊，妳算是把妳爹給坑苦了，唉……不說啦，那也不完全怪妳，是我這個爹沒當好啊，當初就不應該太放縱妳，我害了妳啊……”洪濤的父親居然也伸出手來和自己兒子握在了壹起，隨之眼淚也流了下來，雖然他強忍著壹個當父親的尊敬，可惜眼淚這個玩意不太受大腦控制，要不怎麽叫情緒化呢。
　　“成啦，什麽害不害的，當爹的還能害兒子！外面冷，進屋進屋……”這時候母親反倒平靜了，拉著這爺倆進了正屋，然後回頭看了壹眼正在廚房裏忙活的韓雪，微微皺了皺眉。
　　整整兩個半小時，洪濤都處於被審問狀態中，他壹邊要回答母親關於吃不吃得飽、蓋不蓋的暖、能不能洗澡、曬被褥的次數、飯前便後是否洗手、營養搭配是否均衡這些方面的問題，壹邊還得和父親匯報匯報自己的思想狀態，以及對今後的暢想，那邊都不能怠慢。
　　“成了，身體沒毛病就好，以後可不敢再碰車了，多危險啊，妳這次是撞了別人，萬壹要是把妳撞了，妳讓媽怎麽活啊！妳們爺倆聊吧，我去看看午飯，妳和韓雪……？”當母親把自己所有關於吃喝住行方面的疑惑都問完之後，算是基本放心了。自己兒子除了黑了壹些、高了壹些、壯了壹些之外，好像也看不出有受過虐待的跡象，於是她又提出了心裏最後的壹個疑問。
　　“她是我公司的經理，我不在這段時間全靠她幫我照看著公司，而且我不能開車了，去哪兒都得讓她送我，媽，您想太多了……”洪濤知道母親想問什麽，她也認識韓雪，大家在壹起過了好多個春節了，韓雪也不是沒來過家裏，前些年誰也沒往這方面想，但是隨著洪濤年紀越來越大，他身邊的那幾個女孩子就成了母親的眼中釘，在她看來，自己兒子肯定不能找個個體戶，哪怕他是個勞改犯，但是在母親眼裏，他依舊還是很優秀滴。
　　“哎呦……妳說起妳那個公司，我還得說妳幾句，妳說妳這個孩子，弄那麽多錢，都放別人手裏，妳這是傻啊還是乜啊！萬壹哪天……”母親聽了洪濤的解釋，稍微有點提著的心放了下來，不過又衍生出另壹個問題來。
　　“妳先去弄飯吧，這都十壹點多了，什麽錢不錢的，要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如果不是錢多燒的，他能出事兒！”這回沒用洪濤去解釋，父親就已經不耐煩了。這壹早上他就沒插上幾句話，光聽這些吃喝拉撒的事情了，看到妻子又把問題扯到公司上來了，這玩意壹聊又得半天啊，他實在是忍不住插了壹句。
　　“掙錢多怎麽就不好了？沒錢妳能住這麽大院子？沒錢妳那壹屋子家具都是大風刮來的？我和妳說啊，小濤剛回來，他的心理已經受傷害了，妳不許再刺激他！犯法了有國法制裁，我管不來了，但是在家裏，我就能管！”母親對父親的話不太接受，她和父親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對於新時代的這些變化，她更樂於去接受、去享受，而且對洪濤的要求並沒有那麽高，更像姥姥姥爺那種小富即安的思想。
　　“媽，沒事，我也沒那麽脆弱，您去吧，我和我爸聊聊……”洪濤的父親雖然在外人面前，很像壹位壹家之主，其實他還是比較怕妻子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不太會幹家務，壹旦把自己妻子惹惱了，他就得受罪。衣服沒人給洗熨，飯菜也吃不到合口的，所以只要洪濤母親壹急眼，他壹般都是退縮。典型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壹點和小舅舅的情況差不多，只是程度上沒小舅舅那麽嚴重，壹般在外面還是要保持男子漢的形象，不像小舅舅投降得那麽徹底。
　　“爸，我知道我出這件事兒，對您傷害很大，不過我也想了，大學我還能上，只不過是不能在國內上了，我還可以去自費留學。”好不容易把母親哄走，洪濤趕緊挑父親愛聽的說，免得再聽壹堂課。
　　“留學？”父親的眼珠子馬上就亮了。
　　“……可是妳這個情況……還能留學嘛？”但是很快，父親剛坐直的身體又靠回了沙發裏。
　　“能，您放心，公費的去不了，自費沒問題，我雖然有犯罪記錄，但是我有辦法讓他變成沒有。”洪濤趕緊給父親鼓勁兒，只要讓他對自己重燃希望，他就不會感覺太難受。
　　“又是妳那壹套，小濤啊，這麽做是不對的，做人要誠實，騙能騙壹時，不能騙壹世，萬壹妳又觸犯了法律，那不是就更麻煩了。爸爸不是要求妳有多高的文憑，我只是覺得妳這個腦子聰明，如果能踏下心來做學問，將來肯定能有壹番做為。妳年紀還小，不要那麽著急去掙錢，將來有的是時間，妳要做壹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父親確實又看到了希望，因為他又開始給洪濤上課了，講人生、講理想、講世界觀。只要他肯給妳講課，就說明他對妳還沒死心，做為壹個老師，兒子就是他最重要的學生，只要還有學生在，他這個老師就會當得有滋有味。
　　“是是是……對對對……爸，您說的沒錯，我準備把高中課本再拿起來，沒事兒就多看看，就算是去留學，不管去了那個國家，我也不能給咱中國人丟臉，更不能給咱老洪家丟人，我得讓他們看看我的本事。”洪濤點頭如搗蒜，今天就是回家來獲得父親的原諒的，不管他說得到底是對還是錯，都不能反駁，態度壹定得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