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章 如果，有來生

　　血河，禁地。
　　寒風攜陰氣，末路歸魂潭。
　　萬魂老祖因為壹份沖動，給出了壹個希望。
　　壹個希望，卻也是壹個絕望。不過是壹命換壹命而已的絕望。
　　有時候，相愛的人都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對方的生命，但沒有人想過，如果只能活壹個人，誰生，誰死，其實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可對於彼此相愛之人而言，簡單的道理，卻也是最難以懂得的道理。
　　寒風陰氣裏，悲絕痛苦中，漠於瑤便也同樣不懂這樣的道理。
　　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周衍就不會死。
　　如果不是因為她，那麽周衍如今更會功成名就，更進壹步。
　　可惜，壹切都是她，壹切都是她的愚蠢、笨拙而引起。
　　所以，在聽到萬魂老祖說的話之後，漠於瑤沒有任何猶豫的立刻決定去做——這就像是瀕死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就像是迷路的人遇到的前行的燈塔。
　　漠於瑤什麽都不去想，立刻靠近周衍，按照萬魂老祖的說法取周衍的血脈之力。
　　這個過程原本應該很困難，可如今她只是這麽想了，這仙凰之血便立刻自周衍的體內飛出，自主的蔓延了過來。
　　隨後，壹切的過程便如萬魂老祖所說，漠於瑤很自然的去做著。
　　這裏，沒有任何的幹擾。
　　這裏，也不會有任何的幹擾，因為這裏除了血河和周衍狂暴逸散開來的血色長發、除了漠於瑤之外，也再無其它。
　　漠於瑤完全因為周衍的變化而瘋了。
　　人，也許也只有在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有些自己在乎的人遠遠比自己想的還要重要，還要難以割舍。
　　仙凰之血中，漠於瑤施展出了強大的幽冥之力，本能的衍化出了壹個幽冥的混沌光圈。
　　光圈之中，漠於瑤脫離了自己的肉身，以肉身形成壹個鼎爐載體，不斷的自我化道壹般的淬煉。
　　這是壹個無比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但心中擁有執念，哪怕是再漫長而痛苦的事情，也依然不會覺得漫長，不會覺得痛苦。
　　漠於瑤拾起周衍的劍，金色的軒轅劍依然如過去那麽於普通之中呈現出如至尊壹般的氣血。
　　漠於瑤已經看不到了，但是她的神魂卻可以感知到這所有的壹切。
　　她沒有任何遲疑，壹劍先斬斷了自己的魂體其中的壹只修長的玉手手臂。
　　奇特的幽冥之力忽然蔓延，壹股股獨特的仙氣忽然自未知的魂海魂潭深處溢出，彌補漠於瑤的損失，讓她逐漸的恢復。
　　但是漠於瑤沒有痛苦，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壹下，她似乎處於壹種完全崩潰的狀態，以至於整個人都完全麻木了。
　　下壹刻，似擔心那血域魂毒太兇，漠於瑤又再次斬斷自己的另外壹只魂體手臂。
　　第二只手臂也在此時被幽冥仙氣包裹著，忽然遁入了周衍的頭頂之中。
　　這時，大量的幽冥仙氣都沸騰了起來，漠於瑤的第壹只魂體手臂已經生了出來，她又再次的將這手臂斬斷，繼續投入周衍的頭頂之處。
　　那魂體手臂化作壹道幽冥仙氣的手掌形狀之物，再次遁入周衍的大腦之中。
　　這時候，漠於瑤的第二只手臂又在未知的幽冥仙氣之中生長了出來。
　　就像是壹個永無止境的過程，也像是壹個受盡折磨的過程。
　　每壹次斬魂，漠於瑤的神體就更加幹枯，而她的魂體，則是更加的虛弱。
　　在第壹百次斬魂的時候，漠於瑤累積出來的痛苦讓她近乎徹底倒下，但是她死死的堅持了下來。
　　痛苦得麻木，便不會痛苦。
　　為了那壹縷希望，便是再難，也可以堅持下來。
　　壹百次。
　　壹千次。
　　壹萬次。
　　十萬次。
　　……
　　壹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
　　三年三個月三天，也很快就要過去。
　　漠於瑤魂體的雙臂依然在不斷的斬落，但是她的魂體已經空洞壹片，幾乎透明，所有的幽冥仙氣潛能全部釋放壹空，甚至血脈之力、神體潛能全部的吞噬壹空，如今也已經達到了極致的極限。
　　幽冥仙氣飼養的血域魂毒，也壹點點的圓滿，全部的從周衍眉心爬出，殷紅如血，兇悍如狂。
　　漠於瑤看不到，也感應不到，更是觸摸不到。
　　但是她臉上多了幾分舒心的笑容，多了幾分解脫之意。
　　“周衍，我走了。或許，我再也難以有第三次的生命，但我其實很幸福。
　　從格萊斯那謊言裏聽到妳想娶我的消息之時，那是憧憬的幸福。
　　如今，是為自己恕罪的幸福。
　　這三年裏，我也第壹次發現，自己其實沒有那麽弱，也沒有那麽差勁。不過，有些事情，往往在知道之後，也將是落幕之時。
　　我的生命走到盡頭，卻能讓妳走出敵人的算計，我很欣慰。
　　周衍，妳要好好的……好好的成長起來，別再，為沿途的風景而駐留。
　　我是風景。可再美的風景，也有雕謝的時候。
　　彈指而紅顏，剎那之芳華。我的離去，是我自己的選擇，與妳無關。無論是曾經的蕭紫依，還是如今的漠於瑤，都只是那彈指的芳華。”
　　“如果，還有來生，或者說還能有壹種生命的形式，那麽愚笨、傻傻的我壹定會默默的守護，默默的祈願與祝福，再也不走入妳的生活，不為妳招惹禍事、沾染禍端。如果有……來生……”
　　漠於瑤的話語甚至沒有說完，無盡的血域魂毒卻全部飼養達到了圓滿，接著忽然全部的自周衍的眉心飛出，全部的遁入了漠於瑤的魂體之中。
　　“會……有嗎……”
　　“沒有……”
　　漠於瑤的神體、神魂在那壹刻被可怕的魂毒吞噬，迅速的腐朽，最終和血域魂毒壹起，豁然間湮滅。
　　壹枚普通的乾坤戒指忽然掉落。
　　其中，有壹套靈荷青蓮甲如最美麗的紗裙顯露了出來，這是周衍曾經為漠於瑤煉制的，那壹晚，漠於瑤穿著這套紗裙，依偎在周衍懷中。
　　如今，所有東西消失，這壹套青蓮紗裙，卻依然還在。
　　上面，還有著絲絲少女的清淡甜香氣息。
　　心上人送的衣服，她壹直舍不得穿，卻會不時拿出來看。
　　只是，不舍得穿，最終，卻也再沒有機會穿。
　　她以為，來到文華殿，她會是整個暗神域最幸福的新娘，但，她卻害死了她最心愛的人。
　　她的世界也為之而崩潰、坍塌。
　　……
　　黑暗的世界出現了光明，周衍看到光明，卻看到自己的神識被鎮壓在了洛書河圖之中。
　　巨大的龜甲如壹片天幕，守住了他的神智，讓其不至於被沾染魂毒。
　　可周衍並不開心。
　　因為黑暗的世界，他更能感應到外面發生的壹切。
　　這三年三個月零三天，周衍每壹分每壹秒，都度日如年，親自感應到漠於瑤的付出而無能為力。
　　這三年的鎮壓，讓周衍從無能為力的強烈刺激之中，變得無比渴望力量。
　　變得，心中充滿了狂躁的冷酷之意。
　　“妳鎮壓了我三年，洛書，妳若不給我交代，我與妳不死不休！”
　　周衍近乎於瘋狂，清醒了過來，想脫離洛書河圖的鎮壓，卻依然無法脫離，周衍忍不住狂怒咆哮。
　　“多大點兒事？是妳自己不聽話，沾染了是非因而結出了苦厄果。那女娃兒都知道自己是風景，妳又為何不知？除了強大和原本的紅顏，其余，妳就該不擇手段強大就是了。什麽是不擇手段？相信這次之後妳也不用別人教了，格萊斯不是給妳上了很好的壹課嘛。”
　　洛書河圖之中，壹個老氣橫秋的聲音慵懶無比的道。
　　周衍幾乎要暴走，但是洛書河圖卻完全不在乎的道：“看待問題不要那麽片面，想知道漠於瑤的生死，想知道會不會有下壹世或者是有其余的本我虛我，只有妳足夠強大才有資格知道。而且，妳的命不屬於妳壹個人，妳還有好幾位紅顏，可不要做出殉情的事情來，不然這女娃兒就白白苦那麽久了！”
　　“我不用妳來教訓！”
　　“嘿嘿，我還不屑於教訓妳這個廢物呢。我就等著看戲，看將來妳的所有女人被煉制成不朽的機械傀儡，幫機械族人繁衍不朽機械生命好了，反正妳也沒機會超脫了。”
　　洛書河圖之中傳來戲謔的聲音。
　　周衍雙眼變得血紅，但是他強力的鎮壓了下來，忍住了怒意，逐漸的恢復了平靜。
　　“不錯，這樣還不暴走，說明妳算是基本合格了，那麽小子我告訴妳壹個讓妳更痛苦的事情，妳再駐留不該駐留的風景，會更慘哦！”
　　“而且，妳以為暗神域是虛？如果這樣，妳就錯了！暗神域是真，是不朽天路的第壹站，這裏所有都是真，沒有虛。”
　　“河圖洛書，妳可以當我是真正的完整不朽兵，屬於伏羲大帝，但為何在此，有什麽原因妳都無需知道——因為妳太弱，妳沒資格知道。”
　　“漠於瑤死了嗎？還有希望見到嗎？我知道妳最關心這個，但我告訴妳——等妳足夠強大了，妳就知道了。”
　　河圖洛書的聲音威嚴了幾分，卻似乎更像是諷刺的語氣。
　　似乎，它很不待見周衍。
　　周衍也根本不在乎，如今他在乎的，也只有漠於瑤。
　　“我也很累了，提供了不少力量給那女娃兒，不然她也堅持不下來呢。不過妳不用謝我，我這老家夥反正也看妳不對眼，不稀罕妳的感謝。我去睡覺了，下次醒來，卻不知到啥地方了，以妳的性格來說，估計那會兒妳也死了。”
　　“我早說過，妳就是爛泥扶不上墻，那幾個爛貨還不信。”
　　河圖洛書嘀咕著莫名的話語，但周衍還是聽到了。
　　不過周衍絲毫不為之動心，反而在洛書河圖沈睡之後，他立刻沖了出來。
　　神魂歸位，周衍發現，他的壹切狀態沒有退化，還如在遇到漠於瑤之前的那種狀態壹樣，出於壹種神靈七轉巔峰境界。
　　可越是這樣，周衍越是心神顫栗。
　　他整個人哆嗦著在這壹片血河搜尋，卻是再也感應不到漠於瑤的壹縷血氣，壹縷魂氣。
　　“啊——”
　　周衍撕心裂肺的厲聲咆哮，如瘋了壹般。
　　他的聲音在這壹片血河回蕩，卻也挽回不了什麽。
　　血河依舊。
　　寒風陰氣也依舊。
　　那壹套孤零零的青蓮甲，也依舊。
　　周衍哆嗦著走了過去，將青蓮甲收起，隨後壹道魂氣變化出了壹個漠於瑤，讓她穿上了這樣的衣服。
　　但，變化出的漠於瑤，卻沒有了雙眼，也沒有了雙臂。
　　她雙眼已瞎，雙臂已斷。
　　周衍用盡壹切的力量，哪怕是氣運、天機與功德之力，都無法達成這樣的條件。
　　最終，漠於瑤依然崩碎了，變化不出來。
　　周衍懷抱著魂甲，跪在了地上，雙眼之中，落下了血淚。
　　漠於瑤的話語，如依然還響徹在周衍耳邊。
　　那壹句句的‘壞人’，還恍若昨日。
　　只是，如今伊人已經離去，那這世間，也再沒有可愛的少女稱呼他為‘壞人’了……
　　“瑤瑤，我和妳拜天地吧，讓萬魂老祖當我們的婚姻證明人。”
　　周衍癡癡說道。
　　他懷抱著曾為漠於瑤煉制的這壹套靈荷青蓮紗裙，如在自言自語。
　　萬魂老祖盡管已經很虛弱，卻依然嘆息道：“妳們，拜天地吧，我作見證人。”
　　“此情，至死不渝。此情，地老天荒。”
　　……
　　周衍懷抱著青蓮紗裙，完成了最莊嚴也最完整的婚禮。
　　隨後，他以雙手挖開血河，選擇了壹處安靜的血脈之地，將青蓮紗裙埋葬，和他對漠於瑤的所有情感壹起，埋葬。
　　血淚，揮灑在了這全新的血河孤墳上。
　　孤墳上，那壹枚曾經的空間陣盤上的符文全部消失，只留下了壹行簡短的文字，記述著漠於瑤短暫的壹生。
　　“愛妻，漠於瑤之墓。夫——周衍留。”
　　漠於瑤的壹生，也僅僅，只烙印下了這樣的壹行文字。
　　周衍在這孤墳旁獨坐，壹坐，就是整整壹個月。
　　他在這裏，陪著漠於瑤的孤墳度過了沒有任何聲音的壹個月。
　　他的世界，因為漠於瑤的離去，而失去了聲音。
　　他的雙眼，因為漠於瑤的離去，而逝去了神采。
　　他的心神，因為漠於瑤的離去，而徹底的封鎖。
　　“如果有來生……瑤瑤，相信，會有來生的。”
　　周衍喃喃自語，雙眼流出過多的血淚而壹片血紅，近乎瞎掉。
　　但他卻不在乎，而是目光看向了血河之外——
　　天魔戰場嗎？
　　天魔首領格萊斯？
　　不擇手段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