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八百零三章 母親的愛

　　對於娜塔莉現在的這種感悟，愛麗兒能說什麽呢？
　　說她不理解嗎？可是，她實在是太理解這種感覺了。
　　畢竟她可是曾經觸摸到神的力量的人，那種力量可比什麽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落差可大的太多了！而現在，甚至是今後的很長壹段時間裏，愛麗兒都覺得自己可能都會在這漫長的人生中時不時地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她可能在無數時刻都會覺得，如果當時自己再忍耐壹下，再努力克服壹下自己的心智，再讓自己冷靜壹下，說不定自己就會冷靜下來，然後安安心心地接受這份神的力量，同時自己也能夠保持壹個良好的心情呢？
　　到時候，就算自己簡直是以壹種“以人類的身份率領壹群螞蟻去戰勝另外壹群螞蟻然後感到高興”這種扭曲的觀感來看待那種精神狀態的自己的話，那也未嘗不能算是壹種自己與神之力量的妥協啊？
　　所以，她怎麽可能不了解娜塔莉現在的心情？怎麽可能不了解這個曾經位於高高的雲端，之後卻跌落谷底的人，心中究竟有著壹股怎樣急切地想要往上爬的心態？
　　對此，愛麗兒只能是默默地呼出壹口氣。隨後，她緩緩說道：“或許吧，但是現在，妳需要接受現實。娜塔莉姐姐，我現在不是以人魚軍中壹員的身份和妳說話，而是在以壹個曾經十分仰慕妳，十分敬重妳的妹妹的身份和您說話。姐，聽妹妹壹句話吧，現在已經不是任由您繼續懷念過去的美好生活的時候了。但我向妳保證，只要妳們願意投降，願意在這份退位詔書上簽字，那麽以後有我愛麗兒壹口飯吃，妳和漩渦小侄子就絕對不會受委屈。”
　　愛麗兒臉上的表情是絕對真誠的，但是這種真誠在對上娜塔莉的時候，卻宛如開啟了某種絕不可觸碰的開關。
　　娜塔莉的臉上赫然大怒！她甚至擡起手，重重地向著愛麗兒的臉蛋上摑來！
　　見此，壹旁的忌廉立刻站上壹步拉住了娜塔莉的手，隨後壹甩，將這名皇後那高傲的身姿立刻甩的跌倒在地，從剛剛的不怒自威不可侵犯，壹下子就變回了那個虛弱無助的柔弱寡婦。
　　看到自己的母親被推倒，漩渦立刻嚇得哭了出來，他立刻就跳下皇位沖向母親身旁，哭喊著就要去抱住自己的母親：“媽媽！媽媽！嗚嗚嗚……”
　　“不準哭！回去給我坐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讓妳從那個座位上離開！就算是我也不能！”
　　可是，這個寡婦心中的執念卻是如此的深重，即便她現在已經狼狽地跌倒在地，卻依然推開自己的孩子，逼著他重新坐回那個看起來太大且不舒服的位置。
　　娜塔莉重新站了起來，她狠狠地瞪著眼前的愛麗兒，大聲喝道：“我是皇後！是藍灣帝國的皇後！現在，更是這個帝國的皇太後！我的兒子就是壹個帝國的皇帝，是這個國家內最至高無上的存在！是壹句話就能讓千萬生靈頭顱落地，壹句話就能讓萬民敬仰頂禮膜拜的帝皇！妳們……妳們中的任何壹個人都是這個國家的叛徒！即便妳們殺了我，殺了我兒子！妳們人魚軍也是在弒君！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帝國都不會放過妳們，妳們也將會迎來更加悲慘的下場！愛麗兒·加西亞！尤其是妳！妳不得好死！妳的靈魂將會下地獄，將會受盡千萬種折磨之後永世不得超生！！！”
　　隨著這個皇太後的不斷咒罵，四周的人魚軍士兵們也都紛紛側目過來。
　　不過，他們並不是在看著那個正在不斷發癲發狂的女人，而是看著他們的領袖。
　　領袖被如此侮辱，這些士兵們真的能夠繼續忍耐下去嗎？愛麗兒帶領他們打贏了魔王，推翻了帝國，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他們心中最崇敬的領袖，豈能允許這麽壹個瘋女人如此辱罵？
　　見此，旁邊的忌廉看了看這邊頭發淩亂，面容扭曲的娜塔莉以及旁邊眼角依然帶著淚水的漩渦，在愛麗兒身旁輕聲說道：“會長，如果他們始終都不肯退位的話，那麽娜塔莉可以送進監獄，但這個孩子的話……”
　　愛麗兒的身子壹顫，當然理解忌廉的意思。
　　漩渦·碧藍在名義上自然是藍灣帝國的皇帝，他如果不退位，那麽即便藍灣帝國在事實上滅亡了，但只要有心人士想要操作，那麽這個帝國在名義上依然不會滅亡。
　　換句話說，如果人魚軍不將現任的正統藍灣皇帝殺掉，那麽誰能夠保證今後不會出現各種混亂和意外？
　　就比如說，那些逃出城去的大小貴族數量可不是壹個小數，現在他們知道勢力在人魚軍這邊，所以默認了現在的情況發展。但是將來呢？將來萬壹這些貴族中的某些人用碧藍十五世的名義造反，企圖復辟藍灣皇室的話，那麽豈不是又有壹堆的麻煩？
　　畢竟，鏟除師出無名的匪徒盜賊容易，但想要滅除壹個扛著前朝皇室名義“起義”的部隊，消滅起來在名義上可是困難重重，弄不好，可能造成消滅壹波，反而讓這些雜草的種子散播的更加遠，下壹波用不了多少時間再次起來的可能。
　　所以對於人魚軍來說，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藍灣皇帝自願退位。畢竟這種方法在法理上最能夠說得通，人魚軍繼承藍灣帝國的疆域也最為名正言順。為了能夠做好這個打算，愛麗兒甚至還有過可以饒潮汐·碧藍壹條性命，讓他安安靜靜地活到老死的打算呢。
　　可如果藍灣皇帝不願意主動退位，那麽人魚軍的選擇自然就只有將這個皇帝殺死，並且逼迫其他擁有繼承地位的皇族血統簽訂放棄繼承帝國皇位的詔書，這樣的話也行。畢竟殺死潮汐·碧藍對於愛麗兒來說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她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可是現在……
　　在國情法理之前，在現任的藍灣皇帝不肯主動退位的情況下，愛麗兒真的要下達命令，殺死這個年僅十壹二歲的孩子嗎？
　　愛麗兒不否認這個孩子生長在皇室，肯定享受了許許多多身為皇室的好處，而這些好處是那些普通的平民孩子窮盡壹生甚至是幾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物質與利益。要說剝削普通平民，這個孩子打從出生的那壹刻開始，就已經在不斷地剝削普通民眾。
　　可即便如此，真的要殺死這麽壹個孩子嗎？
　　自己，真的要在這個母親的面前殺死她的孩子，用這個孩子的血，來為未來即將建立的共和國添磚加瓦，掃清陰霾嗎？
　　人魚軍不可能殺孩子。
　　她愛麗兒更加不可能同意殺孩子。
　　可如果僅僅因為對方的身份地位就要殺掉這個孩子，這個口子壹開，將來這份“先例”是否會成為絕響？哪怕在自己死後的歲月中，也不會有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自己的這個先例來做出壹些喪心病狂的事情來，愛麗兒敢保證嗎？
　　現在，在場的所有人魚軍戰士們心中所想的恐怕也都是這樣的事情。
　　所以，他們的目光才全都集中在了愛麗兒的臉上，希望這名領袖能夠得出壹個結論。
　　殺？還是不殺？
　　是要讓新國家在建立之後沒有任何的法理上的弱點？
　　還是要帶著這麽壹個小小的瑕疵為國家未來的建設增添壹些隱患陰雲？
　　所有人，都在等待愛麗兒給出這個答復。
　　在思緒良久之後，愛麗兒默默地望著眼前的娜塔莉。她臉上的那種柔和表情逐漸變得冰冷，就如同在面對壹個陌生人壹般，嘴裏吐出的話語甚至理性的讓人感覺有些害怕——
　　“娜塔莉·碧藍，說出妳的索求。”
　　看著愛麗兒現在的表情，娜塔莉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害怕的神色。但是很快，她就將這抹害怕的表情隱藏在那張高傲的嘴臉之後，伸手指著大門口，狠狠地說道：“離開這裏，離開瀚海城！藍灣帝國永遠都不會消失，並且還將世世代代地繼續傳承下去。妳們承認我兒子為皇帝，並且尊皇帝令，解除所有的武裝，並且宣誓永遠效忠藍灣帝國的皇帝。”
　　所有人都沒有什麽反應，或許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妳不需要對壹個瘋女人的瘋癲言論做出什麽驚訝。
　　這其中也包括愛麗兒，她沒有停頓，而是在娜塔莉說完之後就緊接著回應道：“如果我不同意呢？如果我不僅不同意，還逼著妳們簽字退位，如果妳們不願意簽字，那麽人魚軍將會審判藍灣帝國皇帝，並且將藍灣帝國的現任皇帝處死，來徹底摧毀這個腐朽不堪的帝國的話，妳又要怎麽樣？”
　　那壹瞬間，娜塔莉似乎從愛麗兒的眼睛裏面看到了堅決。
　　那並不是娜塔莉曾經熟悉的眼神，而是壹種近乎機械，仿佛在這壹瞬間眼前這個人魚軍領袖徹底從壹個嬌柔可人的少女變成了壹尊無血無淚的機器壹般，堅定地執行著某種規則。
　　娜塔莉突然間明白了。
　　她明白，壹旦自己真的拒絕，那麽自己的孩子……漩渦，這個自己和猛浪之間唯壹的結晶，他是真的有可能被處死！
　　盡管，漩渦可能是以皇帝的身份被處死……
　　盡管，娜塔莉曾經也做過這種思想準備。
　　可現在當這種情況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並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因為她的壹句言行，而徹底成真的時候……
　　這時，娜塔莉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壹個巨大的刑場。
　　她被反綁著雙手跪在刑場旁邊，而刑場之上的絞刑架上則是站著自己那不斷哭哭啼啼的兒子漩渦。
　　在許許多多人的圍觀之下，自己的兒子被套上絞索，隨後隨著腳底的踏板壹下子騰空，漩渦那小小的身體就那樣騰空地懸在半空，稍稍掙紮了幾下之後，就再也不動了。
　　這樣的場景反復地在這名母親的腦海中浮現，當壹次又壹次的行刑過程在這名母親的腦海中劃過之後……
　　她，終於放出了哭聲。
　　“嗚嗚……嗚嗚嗚哇——！哇啊……”
　　看著這名女性哭出來，愛麗兒臉上的冰霜卻沒有絲毫的融化。
　　但，即便如此，也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出來做些什麽。
　　酥塔默默地從隊伍的後方走上前來，這名聖騎士身上的鎧甲顯得破破爛爛，但卻並不能阻擋她的腳步。
　　很快，酥塔來到了愛麗兒的身旁，她看了看那邊痛哭失聲的娜塔莉，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王座，伸出手，就抓住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小皇帝的後頸。
　　“哇！哇啊！母後！”
　　“不準哭！”
　　酥塔狠狠地瞪了壹眼這個小皇帝，漩渦壹時間卻是真的被嚇住了。隨後，酥塔將他從王座之上拎了起來，轉手，就將他放在了已經哭的毫無體面與尊嚴，壹把眼淚壹把鼻涕到處流淌的娜塔莉的身旁。
　　至此，娜塔莉感受到了兒子的肌膚，再也控制不住的她張開懷抱壹把就抱住了兒子，緊緊地，緊緊地抱住。
　　當下，她哭的更加傷心了，也是哭的更加委屈。似乎是要把這幾年來所受到的所有憋屈全都在這壹刻統統宣泄出來。
　　在這時，她已經不再是身份高貴的帝國皇太後，也不是為了要捍衛整個藍灣帝國最後尊嚴的死士，而僅僅只是壹名母親，壹個寡婦。
　　壹個失去了所有，但終究還是和自己的孩子抱在壹起的柔弱女人……
　　看到這對母子現在全都抱在壹起嚎啕大哭，酥塔拍拍手，笑呵呵地重新回到愛麗兒的身旁。
　　此時，愛麗兒的臉色才略微回溫，她看著酥塔，再次看了看地上那張被扔掉的詔書。
　　酥塔也似乎理解了愛麗兒的意思，笑著說道：“妳這個人啊，有的時候就是太認真了。餵，妳剛剛不會真的想要做出某些極端的事情吧？說起來妳也是個快三十的女人了，遇到事情能不能不要那麽極端？我也是個母親，我知道母親的心思。放心吧，已經沒事了，接下來壹切都會沒事的。”
　　至此，愛麗兒的眼神才徹徹底底地融化。
　　她緩緩地呼出壹口氣，再次望著那對不斷哭泣著的母子，不由得搖了搖頭，吩咐道：“將‘娜塔莉姐姐’和我的‘大侄子漩渦’，壹起送到外面去休息，好生照顧著。派遣專人照顧壹下，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他們，讓他們母子能夠安安靜靜地享受壹下此時的寧靜吧。”
　　可可和瑪歌走上前來，分別從左右攙扶起這對母子，帶著她們向外面走去。至於那份退位詔書，這已經不重要了。相信漩渦在這份詔書上簽字目前也僅僅只是壹個時間問題，而現在的那對母子，也正需要這樣壹些可以讓她們的心情平復，冷靜下來的時間。
　　而等到解決完這對母子的問題之後，愛麗兒現在依然要面對這座藍色城堡中的最後壹個問題。
　　同時，她也是急不可耐地向著王座大廳那扇通往後方女眷居所的大門走去。
　　人魚軍自然也是跟隨在後，畢竟那個已經不是皇帝的潮汐·碧藍正是從這裏逃走，雖然整個碧藍城堡都已經被人魚軍圍的水泄不通，根本就不擔心他能夠逃跑，但現在依然需要把那個混蛋盡快抓起來。
　　……
　　噔噔蹬蹬。
　　潮汐加快速度奔跑，靴子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似乎就是壹道道催命的符咒。
　　他的懷裏揣著許許多多的快樂藥，這些快樂藥讓他的精神重新振作了壹點，也讓他有些搞清楚了現在的局勢。
　　藍灣帝國，沒了。
　　他這個皇帝，現在也沒了。
　　如今整個城堡都已經陷入了壹片混亂，他還能做什麽？還可以做什麽？
　　思來想去，他終於想明白了自己能夠做些什麽。
　　他也知道，壹旦壹個國家破滅之後，身為這個國家的皇帝貴族，最後還能夠做的事情只有什麽。
　　隨著他的奔跑，那些駐守在女眷居所處的女侍衛也是跟了上來，隨著潮汐壹並前行。用不了多久，潮汐就沖進自己的臥室，四名女侍衛也是壹並跟了進來，反手關上門。
　　而在房間內，就只有自己的妻子艾莉絲，以及兩人的女兒美莉媞。這對母女現如今正躲在衣櫃裏面，看到沖進房間的是潮汐之後，她們才顫顫巍巍地從房間內出來。
　　“怎麽樣？情況……怎麽樣？”
　　艾莉絲顯得害怕急了，她緊緊地拽著女兒的手，面色蒼白。
　　潮汐從墻上取下壹把裝飾劍，拿在手裏掂量了壹下，隨後慌慌張張地看了看大門口。那些女侍衛們也是駐守在門口，壹時半會兒看起來還很安全。
　　之後，他就走到艾莉絲的身旁，從懷中取出那些快樂藥，對艾莉絲說道：“吃下去，妳們兩個都吃下去。”
　　看著這些藥包，艾莉絲顯得很驚訝，女兒美莉媞則是緊緊地抱著母親的腿，也是嚇得不敢出聲。
　　“那些混蛋來了，那些叛徒……那些反賊！只可惜，我可能沒有辦法繼續保護妳們了。我愛妳們……但是艾莉絲，妳知不知道，那些混蛋在看到妳們之後，究竟會做出怎樣禽獸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