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894。平壤。旅順 by 寒禪
2018-5-28 06:01
第五章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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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陰。是日和蘭兒同往教堂做禮拜。目睹街上之布袋戲,蘭兒又不禁思念嶽冬,說著說著,言及當年兩人是如何相識。從蘭兒之表情可知,即便嶽冬是如何窩囊,其芳心始終都在他身上。當言及那破席之時,吾心有壹種莫名的難受,那不僅是因其令人同情的童年,而是因為命運之神還在戲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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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冬立刻斂起笑容,把布袋還給心蘭:“不敢!妳叫我去我也不敢!”
心蘭白了嶽冬壹眼,啃了口喜餅,沒再理他。然而過壹會,嶽冬又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我生了個兒子……我壹定會叫他做……嶽蘭!”
“妳還說!羞不羞妳!”
嶽冬擦了擦嘴上的餅屑說:“幫孩子改名字羞什麽?改個壞名字才羞人呢!”又輕輕地推心蘭:“妳說,嶽蘭這名字好不好?”
心蘭扭著頭對嶽冬說:“要是男的怎麽辦呢?……哥已經因為這‘蘭’字而僅耿耿於懷了……”
“我想有妳的名字嘛……”
說到這兒,兩人都有點沈重。
心蘭率先打破沈默:“今次出去有消息嗎?”
“還不是這樣……”嶽冬眼睛往上看著頭頂的月亮,待了壹會,突然又說:“以後我再也不去了。”
“為什麽?”心蘭很是詫異。
嶽冬嘆了口氣:“都找了這麽多年了,也算對得起我爹娘吧?”此時扭頭凝視著心蘭,眼神甜膩膩的:“也是時候……成親……生孩子吧?”
聽著嶽冬這話,雖然輕啐了壹聲,但心蘭已是桃腮帶靨,心裏就如春意盎然的花朵。每看嶽冬多壹刻,心裏就仿佛多了壹分幸福,但又多了壹分害羞,最後還是抵擋不住,目光訕訕地閃開了。
“這布袋妳喜歡嗎?”
心蘭低頭看了看布袋,淡淡地莞爾而笑:“喜歡。謝謝。”
“這布袋挺不簡單的,嘴巴可以開合,看來我也得多練習才能控制好。”接著嶽冬拎過布袋,伸左手進去,弄了壹會把布袋的嘴巴張開。
“對!我也有東西給妳。”心蘭從懷裏掏出壹個紅色的小香包。上面以回回十字繡繡上淡黃色的經文,香包頭頂還連著壹個小小的方勝結。
“寫的是什麽呢?”嶽冬拿過香包,在月亮的微光下仔細察看,看了壹會又嗅壹下,只覺香氣沁人心脾。
“就是保妳平安!是宋阿訇給我取的……”這時心蘭以責怪的眼神看著嶽冬:“妳走了三個月,音信全無,也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妳……”然後臉色紅暈的把頭輕擱在膝蓋上。
見心蘭如此關心自己,嶽冬放下了香包,臉兒稍稍地仰起,得意地笑了。
心蘭聽不見嶽冬回話,瞟了他壹眼,見他這模樣便怒從心起:“妳還笑?!妳這沒良心的東西!”說著欲搶回香包,然而嶽冬則用另壹只手接過。
“還給我!”
“不給!”
爭了壹會,見嶽冬陡然慢了下來,心蘭便往嶽冬看去,只見他正呆呆地看著自己。
這時微風漸息,四周寂靜。兩張臉相距不足壹尺,兩人四目交投,就是沒有說話。
過了壹會心蘭開始有點難為情,臉上漸熱,正想將目光移向別處時,嶽冬卻呆呆地問:“我能親妳壹下嗎?”
心蘭知道,嶽冬近年血氣方剛,老是想碰碰自己的身體,雖然最多也是偷偷的抱自己壹下,而自己也沒有放在心上,不過每次給父親看見就必然會受罰。所以現在嶽冬如此直接地說想親自己的臉,心蘭難為情之余也感到十分愕然。
然而,從嶽冬的眼神中,心蘭看不出半點歪念,相反,感受到的只有嶽冬對自己的愛惜和難舍之情。因為心蘭明白,明天等待著嶽冬的,畢竟是場戰鬥。再看到嶽冬臉上長長的傷痕,更讓心蘭想到這幾年他為了達到自己和父親的期望而吃了不少苦頭,而心蘭對嶽冬的不舍之情也油然而生。
此時心蘭緩緩地閉上雙眼,頭稍稍仰著,身體放松,等待著嶽冬的行動。過了半晌,心蘭感到嶽冬雙手輕輕地扶著自己的臂膀,同時聽到嶽冬的鼻息越來越重,而自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臉蛋也越來越熱。
心蘭這時想起五年前她與嶽冬私定終身的壹幕──黑夜降臨,雨雪紛飛,兩人趁著左寶貴不在,所有人都睡著的時候,到後院取火取樂。後來嶽冬更從後緊緊地抱著自己,雙臉緊貼地聊天……“妳抱過我,妳可要娶我咯!”心蘭被嶽冬從後抱著,兩人在壹火堆前取暖。
“不是吧?這麽便宜?”嶽冬的身子和心蘭壹起前後輕晃著,兩只大手掌包著心蘭那雙柔軟的纖手,不停地擦著。
“不然妳還想幹嘛?”心蘭歪著頭蹙著修眉說。
“我不是說我便宜,我是說妳便宜……”
“妳!”心蘭忙扭頭瞪著嶽冬,見他在竊笑,嬌嗔地白了他壹眼,使勁地拍了拍:“討厭!”而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過了壹會,嶽冬呆呆地皺著眉頭看著火堆說:“其實……為什麽男人……就是喜歡抱著女人呢?”嶽冬其實很享受這壹刻,畢竟能夠抱著蘭兒,他腦袋裏也不知想過多少回了。
“哪有人這麽問的呀!”心蘭忸怩地低下了頭。
“我想不明白嘛……”
“……男人不喜歡抱著女人……難道喜歡抱著男人嗎?多惡心……”
“是啊!”嶽冬聽見傻傻地笑了。呆了壹會又問:“那……人,幹嘛壹定要結婚生子呢?”
“妳問這麽多題幹嘛呀?”其實心蘭最喜歡就是嶽冬跟自己說壹些無聊的話題,因為往往就能逗得自己很開心的。
“想不明白嘛……”
“那人不結婚生子,那……那幹什麽好呢?”
嶽冬眉頭稍為放下,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滿腦子疑惑:“……但人結婚生子……就是因為想不到幹別的……這……好像……有點……那個……什麽的……”
心蘭眼睛骨碌壹下,也覺得有些道理,人結婚生子如果真的只是單單因為這個,似乎真的有點兒膚淺,便問:“那妳說呢?”
“我覺得……”嶽冬裝著壹臉正經,儼然地豎起了食指,像是要發表什麽偉論似的,瞇起眼看著火堆說:“人穿得好,吃得好……我看呢,咱們應該是積了好幾輩子的福才能投胎為人的。說不定,妳對上十世都是頭牛,而我對下十世下呢,都是只蟑螂……”
聽到這裏心蘭已忍俊不禁,抿嘴而笑。
“……所以呢,既然咱們這麽難得才能投胎為人,我覺得……咱們應該幹壹些……壹些……”
“壹些什麽呀?”
“壹些……”嶽冬倒抽了壹口寒氣說:“牛和蟑螂都幹不了的事情!”
“那是什麽呢?”心蘭壹臉疑惑。
“比方說……”嶽冬壹時想不出來,又苦苦地思索,半晌放松了臉上那繃緊的肌肉,很有詩意地說:“玩石頭剪刀布!”
“無聊!”心蘭聽見哧地壹聲笑了,又拍打嶽冬,而嶽冬也愜然地笑了。
心蘭就在這回憶中含笑著等待嶽冬。然而過了良久嶽冬仍沒有親自己,卻聽見嶽冬在自己耳邊輕聲笑道:“等我回來吧!這次我壹定能親到妳的臉蛋的!”接著雙手壹松,“走嘍”壹聲,便頭也不回地跋腿往大堂跑去。
心蘭立刻站起,走到門坎前看著嶽冬的背影,即使背影完全消失,心蘭還是將頭輕輕地依在門框上,呆呆地看著大堂那方向。過了許久,回過頭來,只見遠方的秋千在冷冷的微風下獨自晃著,而在灰溜溜的臺階上,則放著嶽冬送的布袋和那盛喜餅的空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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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更時分,四周烏藍色壹片。
親軍教場上煙塵滾滾,五十個奉軍親兵整裝待發。
像每次出征壹樣,雖然馬兒按捺不住不停地自轉,但嶽冬的目光始終都盯著大門那兒,希望能看見心蘭在那兒看著自己出征。但每次都壹樣,大門那兒始終是空無壹人。然而嶽冬萬想不到,當每次自己盼著心蘭在大門出現的時候,心蘭其實都從旁邊官廳的門縫裏窺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