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真疼啊

　　雨水不停拍打著傘面，發出密集小鼓點般的聲響。
　　院子裏雖然有青石板小徑，但自上方不停地有被裹挾的汙泥向下流淌，幾乎沒過了靴面。
　　且越是往裏走，雨水和汙泥似乎就變得更急切了壹些，像是壹場交響樂，逐漸步入大合奏。
　　卡倫將手放在生銹的門把手上，輕輕轉動。
　　把手是能轉，但門開不了，應該不是反鎖了，而是純粹門鎖壞了。
　　往後退半步，擡起靴子，控制著力道。
　　“砰！”
　　門就這麽被踹開，刺耳的摩擦聲傳來，像是有人拿著線在磨鋼材。
　　邁步走進去，身後的門像是忽然被風卷動。
　　“砰！”
　　門“被”關上了，壹同被關在外面的還有嘈雜紛亂的雨聲。
　　從喧囂到安靜，環境轉變得有些過快，快到卡倫也是頓了壹下以做調整。
　　入戶玄關這裏有些臟，角落裏的位置應該是特意布局好的菌菇種植處，方便廚房需要時取用，不用再跑到屋外。
　　從玄關走出，來到客廳邊緣。
　　壹張張椅子上，坐著壹個個傀儡人，並不是很逼真，因為面容上有著清晰的分割線痕跡，如果在晚上開壹盞臺燈看他們，會很嚇人。
　　餐桌上和茶幾上擺放著酒水、咖啡以及壹些點心，像是剛剛舉辦過壹場很是熱鬧的聚會，或者說……它現在其實還未停止，仍在進行。
　　卡倫找了壹張空椅子，伸手輕輕拍了拍椅墊，轉身坐了下來。
　　調整了壹下姿勢，翹起腳，似乎壹下子融入了這些傀儡的氛圍之中。
　　緊接著，卡倫掏出煙盒，抽出壹根煙咬在嘴裏，點燃，深吸壹口氣，壹方面是為了安撫自己這段時間時不時會觸發的靈魂傷勢，另壹方面也是想給這間屋子增添壹點“清新”的味道。
　　這裏很膩，雖然陳設很名貴，但卻給人壹種所有東西上都被抹了壹層蠟的感覺，而且不是固態，隨時都可能潤下來。
　　菲洛米娜，就是在這樣壹個環境中長大的麽。
　　卡倫又吸了壹口煙，身子後靠，壹邊緩緩吐出煙圈壹邊繼續打量著四周。
　　他來了，但沒完全來。
　　主人似乎並不是很歡迎他這個客人，不過卡倫也沒有什麽被冷落的委屈，畢竟先不提自家爺爺和這家到底曾有過什麽恩怨，總之，是自己爺爺下的詛咒，自己這個當孫子的今天上門，如果被熱情迎接，反而會不適應。
　　指縫間夾著的煙還在繼續燃著，卡倫另壹只手端起身側茶幾上的壹個酒杯，舉放到自己面前，輕輕搖晃。
　　杯體和裏面的紅酒中，映出了不同的情景。
　　有人在說笑，有人在跳舞，還有人在興奮地拉著手風琴。
　　緊接著，
　　壹張老太婆的臉探了過來，嘴角帶著滲人的笑意。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卡倫卻在這時直接將杯中的紅酒潑灑在了本就挺油膩的名貴地毯上。
　　手中的煙蒂被丟入還殘留壹點酒水的杯中，放在了茶幾上。
　　緊接著，卡倫雙手交叉放在自己膝蓋上，閉上了眼。
　　祖孫兩人，應該還有話要說，那就等她們說完。
　　身為客人，肯定得先緊著主人方便。
　　卡倫的呼吸逐漸放緩，他是真的打算打個盹休息。
　　不過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皮球落地滾動的聲音。
　　壹次，
　　兩次，
　　三次……
　　卡倫聽得很清晰，但他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其他動作。
　　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意識空間博弈的他，早就具備了極為充分的經驗和對各種幻境的解析能力。
　　他很清楚，壹旦自己進入對方的節奏給出了回應，那麽對方就能將自己拉進她想要自己進入的地方。
　　對方是想要招待自己的，並沒有打算冷落自己，但如果聚會是在正廳開始的話，對方明顯是想將自己單獨安排在旁廳裏讓自己壹個人玩耍。
　　卡倫選擇拒絕。
　　但皮球落地的聲音卻開始逐漸變得越來越近，近到就像是貼在了自己耳畔。
　　卡倫嘆了口氣，他想要用看不懂暗示的方式來婉拒主人的“好意”，可問題是主人直接上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睜開了眼睛，眼前的畫面不再是壹樓客廳，應該是二樓的樓道口。
　　身穿著黃色裙子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將皮球向同樣跪伏在地上的壹個男子丟去。
　　皮球滾到了男子面前，男子先張開嘴，用嘴巴叼住，然後坐直了身子，隨即身體蹦起，脖子壹甩，將球又甩向了女孩。
　　皮球又壹次滾回到女孩面前。
　　女孩拿起皮球，看了看對面正在流著口水很是興奮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緊接著，女孩將自己目光挪向了坐在邊上正在織毛衣的奶奶。
　　奶奶時而低頭看著手裏的針線時而擡頭帶著慈愛的笑容看著正在嬉鬧玩耍的父女。
　　其實，小女孩很不想玩這個遊戲，但她必須得玩，因為自己的奶奶今天想要獲得這樣的感覺。
　　接下來，又是父女之間丟球玩的遊戲。
　　卡倫的位置正好和費爾舍夫人面對面，在場的“四個人”，是壹個菱形布局。
　　對費爾舍夫人，卡倫不是很感興趣，他倒是挺真認真地在打量著幼年時的菲洛米娜。
　　這時候的她，臉上還掛著稚氣，但已經剩余不多。
　　“奶奶，我不想玩了。”
　　終於，女童鼓起勇氣將球故意向另壹側丟去，那顆球壹路滾到了卡倫腳下。
　　“孩子，妳要乖，乖孩子呢，首先要學會聽話。”
　　費爾舍夫人手中的織衣針飄浮了起來。
　　卡倫則低下頭，看向已經滾落到自己靴子旁的小皮球。
　　正當他準備伸手要撿時，那顆皮球忽然變成了費爾舍夫人的臉。
　　她的兩顆眼珠子忽然凸起，緊接著兩根織衣針從她眼珠裏破開，沒有飛濺的血花，反而是那種類似布匹被戳破的撕裂之音。
　　“嗡！“嗡！”
　　卡倫雙眸被洞穿，這兩根織衣針像是兩根長長的釘子，穿透卡倫的眼眸，將他釘在了椅子後背上。
　　“滴答……滴答……”
　　鮮血，不斷地從卡倫眼角滴淌下來，順著手臂，再蔓延到手掌，最後經過指尖掉落在地。
　　……
　　“他讓我想到了壹個人。”
　　費爾舍夫人彎著腰，向前看著，雖然她前面什麽都沒有。
　　菲洛米娜站在自己奶奶身側，在她的視野裏，似乎看見壹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椅子上壹動不動，鮮血則止不住地在滴落，逐漸在下面堆積出壹灘。
　　但當她紮眼之後，那道身影又不見了，想要再重新捕捉，卻感到像是有壹層隔膜，對著自己的視線直接壓縮了過來。
　　“有點相似的感覺，尤其是先前推開窗戶時，我真的以為是他來了，但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第二個他呢，不可能有的。”
　　費爾舍夫人伸手輕輕撫摸自己褶皺蒼老的臉龐，
　　“但我知道，他在等我，壹直在等著我，我會去找他，我會去見他，我要告訴他自己對他的思念，他像是壹束光，眩暈了我大半生。
　　但是再美麗的新衣服都配不上我與他相見時的畫面，所以，我希望自己能變得年輕，能以年輕時的姿態，站在他面前，去對他講述這些年來我心裏壹切的壹切。
　　菲洛米娜，妳能幫奶奶完成這個心願麽？
　　妳從小就最聽奶奶的話了，對吧？”
　　菲洛米娜搖了搖頭，道：“奶奶，我想離開這裏。”
　　“離開？”費爾舍夫人笑了，“怎麽離開，送妳來的這個人，已經沈淪了，不過沒關系，等家裏的聚會結束後，我會把他再喊醒的，畢竟，他還要送我的寶貝孫女離開，不是麽？”
　　“他，會有事麽？”菲洛米娜問道。
　　“妳在關心他？呵呵，可能會留下點心理陰影，但如果我們的速度能快壹些，問題應該不大，可是，我現在還有不少的話想對妳說，所以快不起來。
　　他就是那個卡倫是麽，的確，比在報紙上看到的，還要好看，是個英俊的小夥，我的孫女是不是喜歡他？”
　　菲洛米娜搖了搖頭。
　　“不喜歡他？其實，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女人喜歡英俊的男人，就和男人喜歡美女壹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也很英俊，真的，呵呵。”
　　“奶奶，可以結束了麽？”菲洛米娜慢慢舉起自己手中的夢魘之刃。
　　“唉。”費爾舍夫人嘆了口氣，“奶奶是希望陪妳慢慢走完這人生最後壹段路的，妳怎麽就不能明白奶奶的用心呢？
　　妳應該學會感恩，菲洛米娜，真的，妳要學會感恩。”
　　“我想妳死，越快越好。”
　　“是比以前開朗了壹些。”費爾舍夫人伸了個懶腰，“今天，也算是家族聚會了，該來的也已經來了，不該來的人，也讓他壹個人安靜去了。
　　下面，應該就是我和妳的事了，我的乖孫女，該是妳報答奶奶的時候了。
　　回答我，
　　妳會心甘情願地站在那裏任奶奶施為麽？”
　　“不會。”
　　“那妳可以先低頭看看妳手中的那把刀。”
　　菲洛米娜低下頭，發現自己手裏原本握著的夢魘之刃現在卻變成了壹根豎笛。
　　這意味著，她已經被自己的奶奶拉進了不同層級的夢境之中，在這裏，她奶奶的意誌可以更改壹切。
　　費爾舍夫人伸出手，從菲洛米娜手裏拿過這根豎笛：
　　“妳剛出生時，喜歡哭鬧，用針紮妳，妳哭；嚇妳，妳也哭；我根本就威脅不到妳，妳也根本就不害怕我，但妳的哭聲，真的是讓我好心煩啊。
　　所以，我就拿起壹根豎笛，吹了起來。
　　妳說奇怪不怪，這豎笛壹吹，妳立刻就不哭了。
　　我就用它來哄妳，讓妳不再哭鬧，壹直到，妳逐漸長大，開始害怕我手中的針，開始害怕我的語氣，開始害怕我的目光。
　　這根豎笛，也就再沒有吹過了。
　　時間久了，還真有點想念。
　　別怪奶奶，奶奶雖然生了妳的叔叔伯伯們還有妳的爸爸，但奶奶其實壹天都沒帶過，有仆人可以幫忙帶。
　　輪到妳時，身邊沒人可以幫忙了，就只能我親自來，雖然好多次想要幹脆把妳掐死算了，但想著以後，最終還是忍住了。
　　這聲音，妳還想再聽壹聽麽？”
　　費爾舍夫人舉起了豎笛，湊到嘴邊，開始吹奏。
　　悠揚的笛聲飄出，菲洛米娜開始撲向自己的奶奶，手裏的匕首、短劍不停地切換，但明明近在眼前的奶奶，在她出手時，卻又變得相隔得那麽遠。
　　良久，
　　費爾舍夫人笑了，她看著已經開始喘息的菲洛米娜，說道：
　　“我不相信我的孫女為了今天只準備了這些，妳應該清楚，妳和奶奶我真正的戰場應該是在夢裏，而不是現實。
　　我很多次都告訴過妳，現實就是夢，妳其實沒有什麽好留戀的，因為在現實裏，妳永遠都不可能是妳奶奶的對手。”
　　菲洛米娜沈聲道：“我已經做了這麽久的夢，現在，我想醒來了。”
　　話音剛落，菲洛米娜身邊的地板開始快速龜裂向外擴散，頭頂的吊燈開始劇烈的搖晃，墻皮開始脫落，四周的壹切都像是破碎的鏡子壹樣開始扭曲。
　　“做夢。”
　　費爾舍夫人舉起手中的豎笛，對著前面敲擊了下去。
　　“砰！”
　　“噗！”
　　菲洛米娜吐出壹口鮮血，單膝跪伏在地。
　　原本正在崩碎的壹切，在此時快速恢復，最終，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我的乖孫女，感受到妳和奶奶之間的差距了麽？”
　　費爾舍夫人緩步走向跪伏在地的菲洛米娜，壹邊走壹邊繼續道：
　　“這不是因為奶奶比妳做了更久的夢，而是因為，妳以為自己從小到大承受的那叫痛苦麽？真正的痛苦，只有妳奶奶我，才能懂。”
　　費爾舍夫人伸出食指，對準了菲洛米娜的眉心。
　　“汪！汪！汪！”
　　就在這時，壹個人爬行著沖了過來。
　　費爾舍夫人嘴角抽了抽，壹個轉身，舉起豎笛，刺入男子的胸膛，將他釘在了地板上。
　　“嗷嗚……嗷嗚……”
　　男子吐著舌頭，身體無法再動彈，但依舊側著臉，看著跪伏在前方的菲洛米娜，手做握舉狀，不時地觸摸著女兒的鞋面。
　　“妳只是壹條狗罷了，還真把她當自己女兒了麽？”
　　費爾舍夫人對著自己躺在血泊中的兒子發出了嘲諷的笑容。
　　“好了，來吧，奶奶知道，妳有壹個獨立的夢，那是專門為了奶奶而留，我就當做，這是妳送給奶奶我的禮物了。
　　就像是小孩子在沙灘上堆了壹個城堡，拉著大人的手說，這間屋子給誰住，這間屋子又給誰住。
　　來，
　　帶奶奶去參觀壹下。”
　　費爾舍夫人的指尖，刺入了菲洛米娜的眉心，菲洛米娜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旁邊，躺在地上的父親，眼裏噙著淚花。
　　終於，顫抖結束了。
　　“來吧，奶奶跟著妳壹起。”
　　菲洛米娜目光茫然地站起身，先低頭，看了壹眼被豎笛釘在地上的父親。
　　“嗷嗚……嗷嗚……”
　　父親的狗爪子，拉扯著她的褲腿，似乎是在做挽留。
　　緊接著，菲洛米娜又看向了身側。
　　伴隨著眉心鮮血的不斷滴淌，她的視野被血色逐漸覆蓋，她看見了壹個年輕的男人，被釘死在了椅子上，壹動不動。
　　“妳還是喜歡他的，對吧？”費爾舍夫人說道。
　　菲洛米娜很木訥地搖了搖頭，回答道：“他和其他人，不壹樣。”
　　費爾舍夫人臉上露出了長輩般的慈祥笑意：
　　“愛情，壹般，都是從這樣開始的。”
　　“這不是愛情，有些人，身上是有光的。”
　　“看，妳找到了和奶奶當年，壹模壹樣的感覺，我們不愧是親祖孫呢。”
　　“但是……”菲洛米娜頓了頓，“誰會開著燈睡覺。”
　　費爾舍夫人楞在了原地，她的目光陰沈了下來，似乎是在懷疑自己孫女說這些話時的狀態。
　　不過，她的懷疑無法得到證實，因為自己的孫女壹直以來，都是這種說話的方式。
　　“妳不會懂得，待在光的身邊，也是壹種幸福。”
　　“會瞎。”
　　菲洛米娜走向了盥洗室，很快，裏面傳來了噴灑的聲音。
　　費爾舍夫人低下頭，看著奄奄壹息的狗男人，
　　說道：
　　“兒子，媽媽我心裏，忽然有了壹種忐忑的感覺，呵呵。”
　　噴灑停止；
　　壹絲不掛的菲洛米娜從盥洗室裏走了出來，往常在家，她都是這樣。
　　也就是在卡倫辦公室裏洗澡時，她知道卡倫不喜歡，所以才會多此壹舉地關門。
　　菲洛米娜走進了自己的臥室，費爾舍夫人跟在她後面。
　　女孩的床，只有壹層床墊，沒有被單也沒有被子，更不可能有玩具熊這類的存在。
　　沒擦幹身子的她，仰面躺在了床墊上，身上的水珠開始向外浸染，披散的頭發，像是壹朵盛放的黑色玫瑰。
　　費爾舍夫人在另壹側也躺了下來，不過她是側躺，看著自己的孫女。
　　“睡吧，孩子。”
　　菲洛米娜閉上了眼，費爾舍夫人也閉上了眼。
　　“哢嚓……”
　　四周的壹切，都變成了灰色基調。
　　壹片灰蒙蒙中，地板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條狗壹樣的男人，用爪子抓著地板縫隙，硬生生拖著自己的身體，壹點壹點地爬進了臥室，他所行過的地方，留下了深褐色的血跡，最中間那壹條溝壑，則是豎笛拖拽摩擦出來的痕跡。
　　終於，他爬到了自己女兒的臥室裏，但他沒有停止，而是繼續向床底下爬，終於，他爬到了自己以往最喜歡的壹個睡覺的位置。
　　自己的女兒在床上睡覺，他蜷曲著身子在床底下睡，他覺得，在這個地方，他能睡得很安詳。
　　調整好了姿勢，又咳出了壹口鮮血後，他壹邊無法自抑的胸口傷口起伏，壹邊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哢嚓……”
　　燈，徹底關了，壹片漆黑。
　　少頃；
　　“啪！”
　　壹束光撒照了下來，單獨照在了壹個空蕩處，就像是原本完整壹體的壹個區域，被硬生生地剝離開了壹塊。
　　很快，那裏顯現出壹張椅子以及那位被釘死在椅子上的年輕男子。
　　壹條條秩序鎖鏈從椅背位置蔓延出來，逐漸覆蓋住男人的全身，濃郁的秩序氣息流淌而出，將男人的身體完全包裹。
　　漸漸的，男人的身體從靜止中蘇醒了過來，他緩緩舉起雙臂，讓自己的雙手抓住了刺入自己眼眶裏的兩根織衣針。
　　“唉……”
　　壹聲嘆息從男人嘴裏發出，可以聽出他的無奈和不情願。
　　“呼……呼……呼……”
　　短暫地深呼吸調整，又像是在無聲地默數著“3、2、1……”
　　“噗！”“噗！”
　　織衣針被男人從自己眼眶裏拔了出來，男人的後背也隨之脫離椅背，坐直了身子。
　　雙眸處的鮮血開始回收，眼眶裏的傷勢很快恢復，壹切都仿佛沒有發生，當然，壹切也確實沒有發生。
　　但卡倫的雙手還是在輕揉著自己的眼睛，壹邊揉壹邊不停倒吸著涼氣
　　“嘶……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