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 貓貓的報復心

　　羅翰在努力修復著陣法，因為沒有方案設計資料，所以他必須重新認知龐西家族封印之地的基本輪廓，可問題又出現了，他現在進不去封印之地又該怎麽去認知？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用最呆笨的方式，像是拼接壞掉的玩具壹樣，把陣法復原回去，內部的陣法紋路，盡可能地根據自己的經驗去重新締接。
　　這項工作做著做著，他就開始心浮氣躁。
　　西蒂當年的壹拳，要是把這個很幹脆地砸爛反而更方便自己復原處理，偏偏她那壹拳，像是砸在松軟的陶泥上，給出入口的陣法砸得扭曲變了形，這導致內部的陣法紋路，雖然沒有大面積地損失，卻大面積地交織在了壹起。
　　自己不光要補遺漏，梳理斷掉的，還得復查推演現在看起來正常的，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正確。
　　就算是卡倫的導師皮洛，面對羅翰，也得恭敬地尊稱壹聲“老師”，在秩序神教內部，論陣法造詣，能超過他的，真沒幾個了。
　　可現在，這麽高水平的壹個陣法師，現在卻得坐在這裏，解決壹個明明很低端卻又被現實攪弄得極為復雜的問題。
　　情緒的劇烈波動，使得不僅這座禮堂內，更是在外部，形成了壹道道色彩變幻的彩虹。
　　入夜後，不少龐西莊園的族人特意來到屋外欣賞這裏的美景。
　　因為被封鎖消息的緣故，極少有人知道這是壹位神殿長老情緒即將失控的標誌。
　　德古納爾領著壹群人來到禮堂外，他親自去叩門：
　　“長老，莊園裏陣法師系的族人，都召集過來了，請您吩咐。”
　　“滾！”
　　“是，長老。”
　　德古納爾微笑轉身，對著族人揮了揮手，大家集體行禮然後默默地散去。
　　當西蒂回到了秩序神殿中屬於自己的那顆星辰時，壹封緊急文件，被擺放在了執鞭人的辦公桌上；
　　當西蒂離開這裏前往烏孔迦所沈睡的那顆星辰時，手持文件的弗登，來到了辦公神殿。
　　被滲透成篩子的，可不僅僅是秩序神殿；或者說，如果連象征著至高神聖之地的秩序神殿都被滲透成了這樣，那麽那些教內大家族的內部，又能好到哪兒去？
　　……
　　沒有提前通稟，弗登進來了，行走到壹半就停下了腳步，雖然辦公桌上的大祭祀正在批閱著不斷送來的文件，但弗登不是來找“他”的。
　　很快，弗登身前出現了壹片漣漪，他走了進去，在壹片水流環繞的雅座裏，看見了正坐在那裏抽著雪茄看著書的諾頓。
　　諾頓直接問道：“出什麽事了。”
　　能讓自己手下的執鞭人就這麽急匆匆地趕到這裏，必然是發生大事了。
　　弗登將文件放在茶幾上，稟報道：“經由約克城大區守護者普悅森做中間人，我系統紀律部長卡倫接受西蒂長老的邀請前往龐西莊園會晤，西蒂長老應該是想收卡倫做他的學生，卡倫事前向我匯報過，也經過了我的允許。
　　現在，從龐西莊園那裏發來的緊急消息，卡倫可能發生了意外。”
　　諾頓放下了手中的書，看著弗登：
　　“意思是……”
　　很顯然，以大祭祀的智慧，都很難去理解，這裏面會發生什麽意外，因為如果這個意外真的發生的話，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大祭祀，雖然我也無法理解，但目前得到的消息，只能指向壹個結果，而且卡倫現在也處於失聯狀態，他沒有回約克城，其他大區傳送法陣也沒有他的入境記錄。”
　　大祭祀吐出壹口煙圈，問道：
　　“妳的意思是，我們的神殿長老，在自己家族裏，殺害了秩序之鞭的紀律部長？
　　雖然我向來不介意用最傲慢和迂腐的標簽去評價我們神殿裏的那群長老們，但妳現在告訴我，他們會蠢到這個地步，我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屬下也無法接受。”
　　因為卡倫如果真的發生意外了，那就不是神殿長老殺了教廷高官，而是自家的長老，滅殺了本教的神子！
　　就算是歷史上那些迷失後造成了巨大破壞的神子，也是盡可能以封印囚禁為主，縱觀整個教會圈歷史，也沒哪家教會真舍得手起刀落就這麽砍了的。
　　誰會，不，是誰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因此，在接到這則消息匯報時，弗登的震驚，遠超現在的大祭祀。
　　“再等等吧。”諾頓重新翻開了書，“等壹個確切的結果。”
　　“是，大祭祀。”
　　“如果事情確定了，那我就等他們給我壹個說法，如果他們不給，那我就去找他們，要壹個說法。”
　　……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前輩，請您幫忙。”
　　西蒂站在壹口水晶棺材前，做著請求，她沒有對這件事進行隱瞞和修飾，而是做了原版的簡單陳述。
　　結果話音剛落，棺材裏的人，緩緩坐起身。
　　這讓西蒂感到意外，她也沒料到，這位前輩竟然會這麽好說話，自己剛開完口，他就從沈睡中蘇醒了。
　　“我只是比妳更意外，為什麽會發生這樣可笑的事？”
　　讓烏孔迦坐起身的，不是西蒂的誠懇，而是匪夷所思。
　　西蒂壹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烏孔迦從水晶棺中走出，他盯著西蒂，問道：“妳是芮默文·龐西的後人？”
　　“正是先祖。”
　　芮默文·龐西，是龐西家族上壹位神殿長老。
　　“芮默文，怎麽會有妳這麽蠢的後代？”
　　西蒂低著頭，不敢反駁。
　　雖然彼此身份地位是對等的，眼前這位因為和神器器靈融合，使得其身份尊位還有所下降，但奈何人家開口就把自家先祖提了出來。
　　而且西蒂看過這位先祖留存在家裏的日記，裏面清晰記錄著年輕時的那位先祖以能夠和眼前這位玩在壹起為榮。
　　那位先祖之所以能成功凝聚出神格碎片，也離不開眼前這位在當年的指點。
　　烏孔迦又問道：
　　“妳又是怎麽凝聚出神格碎片的？”
　　西蒂依舊低著頭，沈默不語。
　　烏孔迦伸出手，將手掌貼在了西蒂的額頭，很快，自西蒂的胸口位置，壹顆晶瑩的結晶虛影浮現，它的光澤並不耀眼強盛，卻很圓潤。
　　這意味著持有者的天賦極其之高，所凝聚出的神格碎片和秩序規則的契合度，稱得上是完美。
　　這不是苦修掙紮，在身體靈魂衰敗前好不容易凝聚成功的，而是帶著明顯的按部就班氣息。
　　烏孔迦皺眉，上壹次看到這麽圓潤的神格碎片，還是自己凝聚成功時。
　　這意味著，眼前這位的天賦，絲毫不遜當初的自己。
　　可自己是因為接連發生變故和做出了不被神殿允許的選擇，才壹步步沈睡茍延到了現在，但她……沒有被什麽事情給耽誤啊。
　　烏孔迦笑了，因為他懂了。
　　她的資質，確實高得可怕，否則也不可能把她推到神殿長老的位置。
　　“前輩，請您出手幫忙，如果卡倫在那裏發生什麽意外，很可能會引發教廷和神殿的對抗。”
　　“妳是擔心提拉努斯的傳承者發怒是麽？呵呵呵。”
　　烏孔迦臉上的笑容更甚，
　　“先是那個能凝聚出三枚神格碎片的家夥不響應秩序之神的接引，炸了神殿；然後是提拉努斯的傳承者在不被妳們知曉前，坐上了大祭祀的位置。
　　唉，我們秩序的神殿啊，這兩年，是越過越落魄了。”
　　“前輩……”
　　“走吧，就去壹趟吧，我現在是能做壹件事是壹件事了。哦，對了……”
　　“前輩您還有什麽吩咐？”
　　烏孔迦指了指西蒂：“過陣子去處理那個家夥的任務裏，妳不會也在降臨名單中吧？”
　　“前輩，我對那裏很熟悉，如果您需要我的幫助，可以請先知，將我列入降臨名單。”
　　“不必了，先知做了壹件很有先知的安排。”
　　……
　　“轟！”
　　疾速飛行的小骨龍壹頭撞入了前方的山峰，引發了山體滑落，很快，落石就將這裏掩埋。
　　小康娜恢復成了人形，坐在地上，撩起自己的袖口，查看著胳膊肘下面的血淋淋的擦痕，嘟著嘴，對著那裏吹著氣。
　　“秩序——絕望封禁！”
　　新的隔絕結界布置起來後，卡倫才扭頭看向小康娜，問道：“傷勢怎麽樣？”
　　小康娜馬上放下袖子，搖搖頭，說道：“皮外傷對我不算什麽的，我也沒有皮。”
　　“自己給自己施加治療術法。”
　　“嗯！”
　　小康娜開始凝聚術法對自己進行治療，她現在早已掌握了基礎龍族語術法，等到術法施展完畢後，又從口袋裏拿出壹顆藥丸，捧在手裏壹口壹口地吃著，像是在啃著饅頭。
　　她堅持穿卡倫改過來的舊衣服，普遍都偏肥大，所以兜裏放東西很方便。
　　卡倫閉上眼，在心底呼喚千魅。
　　很快，千魅回應了卡倫的呼喚，因為距離太遠，無法傳遞更具體的信息，但彼此間的情緒波動是能感受到的，卡倫感知到千魅的情緒現在很穩定，應該也已經脫離了危險，很快它就會向自己這邊靠近。
　　“是在擔心千魅麽？”
　　小康娜壹邊問著壹邊習慣性地左手握拳右手伸出食指準備敲擊。
　　卡倫微微皺眉，抓住小康娜的食指，說道：“不要壹遇到事情就占蔔，改掉這個壞習慣。”
　　“可是我覺得……真的很方便唉。”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妳再敢做這個動作……”
　　小康娜目光遊離，她怕普洱，但並不是很怕卡倫，因為卡倫很寵她。
　　“我就不吃飯了，故意餓著自己。”
　　小康娜：“……”
　　“太過依賴占蔔，妳就會失去本我。”
　　小康娜垂頭喪氣：“好的，我知道了。”
　　這時，卡倫留意到四周巖壁有些疏松，他用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壹下，可以輕易地擦下很多粉屑，露出裏面暗紅色的紋路。
　　山體的外部很堅硬，可內部，卻松軟得像是蓬松蛋糕。
　　“康娜，這裏面可能有什麽東西，註意警戒。”
　　“明白！”
　　小康娜馬上將手中剩余的藥丸送入嘴裏，仰起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後起身，走到卡倫身前。
　　卡倫的手落在小康娜的腦袋上，將她推到了身後。
　　向裏行進了壹段距離後，空氣中開始彌漫起陣陣灼熱，有種臨近火山口的感覺。
　　小康娜好奇地問道：“普洱姐姐教過我，在危險未知的環境裏，最不能有的就是好奇心，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原路返回。”
　　“我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
　　“那是什麽？”
　　“我察覺到了陣法氣息。”
　　這裏是龐西家族的地牢，那些作亂的兇獸和妖獸以及各種詭異的存在被丟到這裏之前，早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了，先前所經歷的巨眼、天使、海妖，不過是那些東西遺殼堆積在這裏“發酵”後的產物。
　　這些東西，是不可能在這裏布置什麽陣法的，所以，卡倫懷疑這裏面會不會是第二個出入口。
　　很快，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而且巖壁和先前那段的疏松不同，從這裏開始呈現出結晶化，像是巖漿冷卻後的形態。
　　“康娜，扒開它。”
　　“來了。”
　　小康娜來到前面，攤開雙手，對著中間哈了哈氣，搓了搓手，開始用指尖在晶體上扒拉。
　　“哢嚓……哢嚓……哢嚓……”
　　小骨龍的龍爪，其堅硬程度不遜於高端聖器，在這裏用起來就和鼴鼠打洞壹樣，效率極高。
　　就這樣強行推進壹段距離後，結晶部分終於結束，裏面透出清晰的火光。
　　山體中間是掏空的，站在邊緣處，可以看見下方翻滾的巖漿，但巖漿似乎被壓制著，只能從四周邊緣按照既定的路線進行流轉，像是血液在血管裏流動。
　　而巖漿的中心位置，有壹尊巨大的雕像，雕像全身由先前的晶體鑄成。
　　雕像是壹個女人形象，腳下底座是打碎的手銬、腳鐐和鎖鏈，身穿長裙，左手拿著壹本書，頭戴王冕，右臂高舉，手中攥著壹把火炬。
　　小康娜眉頭壹皺，
　　說道：
　　“這雕像……怎麽有點眼熟。”
　　緊接著，
　　小康娜指著雕像左手拿著的那本書，
　　問道：
　　“她手裏拿的，是不是作業本？”
　　卡倫說道：“她來過這裏。”
　　因為這座雕像的主人公，就是頗爾·艾倫。
　　雕像手裏拿著的書，當然不是作業本，而是《秩序之光》。
　　在秩序神教下屬的家族地牢裏，立下了自己的這樣壹種形象的雕像，她當然不是為了在這裏宣揚什麽秩序，而是單純地在這裏搞叛逆。
　　普洱和西蒂有著很大的仇怨，起初是西蒂針對了它，用普洱的話說，就是西蒂壹開始沒把她當人，在高高在上的教會天才眼裏，家族信仰體系出身的，都上不得臺面。
　　換做壹般人，被這樣針對，哪怕自己吃了虧，也就只能認了，畢竟對方後面站著神殿，站著秩序神教，普洱沒認，她就和西蒂較上了。
　　受自身家族信仰體系的鉗制，正面上普洱不是西蒂的對手，但普洱可以迂回報復。
　　“這都報復到人家家裏來了啊……”
　　卡倫感到有些荒謬，別人出去“遊歷”，是見識到自家先祖曾留下的痕跡，結果自己這裏，碰到的卻是自家貓狗留下的“遺跡”。
　　“哦！”小康娜終於確定了：“是普洱姐姐！”
　　卡倫點了點頭，開始著重觀察這座雕像的具體內在。
　　小康娜則不滿道：“她怎麽不把康娜也雕上去？”
　　“因為那時候還沒有妳，也沒有我……甚至，還沒有狄斯。”
　　普洱和西蒂撕逼的那個年代，有點久遠了。
　　最終，是普洱吃了虧；
　　但後來，被普洱“看著長大”的狄斯，去幫普洱把場子找了回來。
　　狄斯沈睡前，還特意對普洱說，他幫它出了那口氣。
　　“哦，這樣啊。”小康娜不好意思地撓頭笑了笑，“我壹開始還真沒有認出來呢，只覺得臉熟。”
　　“這麽明顯還認不出來？”
　　“唔，因為我沒有想到普洱姐姐以前這麽瘦呢。”
　　“這句話等以後出去時，不要對她提起，小心妳的作業翻倍。”
　　小康娜馬上捂住自己的嘴，用力搖頭。
　　卡倫掌心出現了魔方，開始推算這尊雕像，他希望普洱能在這裏單獨留壹個傳送後門。
　　不過，沒找到傳送陣法，卻分析出了這尊雕像和這裏環境的內部關聯。
　　外界的怨念被吸引匯聚到這裏，通過雕像轉化，積攢在下面，那些巖漿……是怨念的實質化。
　　從這裏就能看出，現在怨念到底被積攢到何種可怕的地步。
　　卡倫覺得，外面那些“怪物”，之所以壹直相安無事沒有內訌熬鬥，並不是因為它們都明事理在這裏追求起了和諧，而是那種不穩定的因素全都被雕像拉扯了過來，相當於它們壹直被動“輸血”到這裏，自然就無精打采了。
　　再看看雕像下方的進程，可能再累積個幾年，就要到達爆發的臨界點，到時候從這裏迸發出的怨念力量，將沖破封印的阻隔。
　　而這上面，就是龐西莊園。
　　卡倫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原先還以為普洱吃虧了，受委屈了，連狄斯也是這麽認為的。
　　誰成想，自家貓咪的報復心這麽重。
　　它居然早早地就在這裏埋下了壹處火堆：
　　“只等兩百年後，把妳西蒂的老家，給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