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知修放狂言，地仙算個屁

　　陶晉鴻統管茅山半個世紀，其間經歷了新國度無數變革，幾經蟄伏與復出，最終將茅山宗經營得與龍虎山、白雲觀、青城山等著名道家勝地壹般，上則在朝堂有著壹席之地，下則在江湖也有著不錯的名聲，聲勢在十年前壹時達到鼎盛，而後經歷黃山龍蟒事件，陶晉鴻重傷閉關，又因某壹些知名不具的事件和人物，響應了國家號召，潛隱低調，直至如今。
　　綜上所述，陶晉鴻雖然閉關修行，不世出，但卻依然成為了茅山之上，最龐大的“陰影”，他那強悍的修為以及掌控能力，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楊知修也不例外——他最開始見到陶晉鴻渾身都在顫抖，壹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二來也是面前這個燒炭工壹般的老頭兒，積威甚深，已經讓他有了條件放射壹般的害怕。
　　然而轉眼之間，他居然又挺直了腰桿，不但面露英勇而不屈的神色，而且還擅自將所有的罪名都扛在了自己肩頭，這是什麽原因呢？
　　我們想知道，陶晉鴻也想了解，不過他並不急，回手壹探，那手竟然隱沒到了虛空，下壹秒鐘後，早已經逃得無蹤無影的岷山老母被他給抓到了左手上來，這老娘們的脖子被陶晉鴻抓小雞壹樣地擒住，頭發散亂，渾身都是傷痕，狼狽不堪。
　　瞧見這場景，陶晉鴻不由得詫異，關心地問道：“小懶，妳這又是何苦呢？這林海迷蹤的路途復雜至極，變化多端，兇險處處，莫說是妳，便是我這隨意行走，也得中招呢。好好待在這裏，壹會貧道還要問妳話呢……”
　　本以為能夠逃脫生天的岷山老母正跑得歡暢，卻騰雲駕霧、莫名其妙地給抓了回來，被陶晉鴻這般抓著嘲笑，自尊心頓時失控，號啕大哭道：“陶晉鴻妳這個狗日的，妳龜孫子不是全身癱瘓了麽？妳娘咧……”
　　萬萬沒想到這個修為利害的鬼妖，竟然會像罵街的潑婦壹樣，會說出這麽多汙言穢語，饒是陶晉鴻心境高深，卻也懶得聽這話兒，於是不耐煩地往她下顎處輕輕壹點，那聲音便消失了，老頭兒回頭瞧了壹圈，看見了小妖，嘻嘻笑了，說嘿，那位身具遠古神獸精魄的小朋友，妳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的朋友吧，幫我看壹下這個大姐姐，好不？
　　陶晉鴻眼睛倒也犀利，竟然壹眼就瞧出小妖身有那九尾縛妖索，捆人抓物是壹等壹的厲害，不過小妖卻並不願意，撅著嘴巴回絕道：“我不，這老乞婆厲害得緊，我可捆不住她！”
　　陶晉鴻搖搖頭，微微笑說無妨，手心壹股清流打入，那精神亢奮的岷山老母渾身壹震，頓時壹陣萎靡，接著被陶晉鴻朝著小妖扔了過來：“妳且幫我鎖住她，待諸事已了，我還需將其度化，當個看守門戶的精怪……”
　　小妖右手壹伸，那道九尾縛妖索便將失去抵抗能力的岷山老母給團團捆住，瞧見這老婦人壹臉怨毒地盯著自己，脾氣火爆的小妖自然不會怯懦，反手就是壹巴掌扇過去，脆聲罵道：“看什麽看？殺人的時候心裏舒爽，報應來的時候卻忿忿不平，好像全世界欠妳壹樣，我說黃鵬飛怎麽這麽討厭呢，原來全都是跟他老娘學的——妳這做長輩的，壹點好榜樣都不給做，便是我陸左哥哥不殺他，那小子也蹦跶不了幾年……”
　　小妖這丫頭牙尖嘴利，得勢不饒人，而且下手也沒個輕重，那啪啪啪的耳光聲連綿不絕，岷山老母自從成年之後，人前人後向來風光，何曾受過這等屈辱，此刻發不得聲、也罵不得人，唯有張著嘴巴哼哼，使勁晃著自己的腦袋，表達憤怒。
　　這樣的場景確實可憐，但是壹想到死在岷山老母手下的那些亡魂，特別是想到李澤豐，我們的心便如那鋼鐵壹般堅硬。
　　小妖在這邊教訓岷山老母，而楊知修則在壹旁默然不語，仿佛跟自己沒有關系壹般。
　　說實話，無論是傳聞還是我見到的情況，自幼喪母的楊知修對自家姐姐還是十分親近和尊重的，想必他的內心，此刻也正在飽受著煎熬，不過有陶晉鴻在自己面前，他卻不敢分半點神，渾然不顧旁邊的鬧劇，而是直直地盯著陶晉鴻，緩緩說道：“大師哥，千錯萬錯，這些都不說了，事情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再拼下去也只會折損我茅山實力，不如這樣吧——妳放開門戶，讓我和我姐姐下得茅山去，從此江湖廣闊，我們再不相見，如何？”
　　在將岷山老母甩出手之後，老陶才發現自己這壹身乞丐裝實在是太過於辱沒自己掌門的形象，當下也是雙手壹揮，壹股旋風浮起，那地上的落葉頓時就打著圈兒往他的身上湊來，不多時，壹身純粹天然無汙染的落葉裝，已經貼滿了這老頭兒身上。
　　這壹身黃中帶綠的落葉道袍雖然漏風，但勝在新奇遮體，倒也不錯，他正忙著給這道袍整理，聽到楊知修的建議，不由得大訝：“知修啊，這可就是妳的不對了，我還沒有說什麽呢，妳怎麽就自己做了決定了呢？我這茅山宗掌門說話，還管不管用了？呃，關於妳的去向呢，我是這麽想的，雖然妳這件事情做得不對，但是這些年來，妳維持這茅山宗也算是勞苦功高，功勛卓著，我也不殺妳，這後山無底洞中還需要壹個鎮守者，不如妳便坐鎮其中，掛壹個長老虛銜吧……”
　　聽到陶晉鴻的這番話語，楊知修本來淡定無比的臉上頓時驚容大現，失聲喊道：“妳竟然知道……”
　　老陶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在這短短的交談時間裏，此老的形象不斷變換，之前那燒炭工的模樣早已不見，至此方才有了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
　　他嘴角含笑，微微點頭說道：“大劫將至，深淵即臨，這萬般備受鎮壓的魔物也都在蠢蠢欲動，我雖然偏居壹隅，然而心神牽連大地，神遊多時，該知道的，自然也知道；我能夠明白妳想振興茅山的願望，但是妳的做法太偏激了，太極端了，身為壹艘大船的掌舵人，轉彎太急，船就會翻——知修，我本不應該跟妳說這麽多話，但是我輩師兄弟中，天賦最高、目光長遠的便是妳，這也是我當初著妳話事人之職的緣故——我實在是舍不得妳走上歧途，這才給妳壹條生路走……”
　　“放屁！”
　　對於陶晉鴻情真意切、循循善誘的話語，楊知修並沒有領情，而是氣憤地說道：“妳之所以這麽嘮叨，不過就是因為之前空手接那噬心雷，耗力過甚，此時正在恢復修為而已；至於永鎮無底洞，妳是打算將我與那些被茅山歷代師祖封印的妖魔壹般，壹同鎮壓是吧？好得意的算盤啊，可惜我怎麽會叫妳如願——我現在才明白，妳當日傷重閉關，明面上欽點符鈞作那掌燈弟子，跟我委與虛蛇，背地裏還安排了傳話人，對麽？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就是陳誌程吧？大師哥啊大師哥，妳還厲害的謀劃心機啊，敢情我們所有人，都被妳蒙在了骨子裏……”
　　楊知修是何等聰慧之人，從陶晉鴻的三言兩語中，便已然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在得知這壹切的背後，其實都在陶晉鴻隱隱的掌控之中，不由得心灰意冷。
　　他言語悲嗆，看著被小妖抽得兩頰紅腫的岷山老母，不由得怒意勃發，指著陶晉鴻大聲喝道：“陶晉鴻，妳真的以為世間壹切，都在妳的掌控之中麽？”
　　陶晉鴻此刻的眼睛也有壹些紅了，微風將他微白的頭發和胡須輕輕吹起，這個老人輕輕嘆道：“唉……知修，倘若我真的能夠掌控壹切，妳我便不會刀兵相向了，茅山也不會被妳弄得壹團混亂了，而我茅山子弟，也不會死去這麽多人，小茅他們也不會死了——世事難料，當妳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的時候，才會明白身處這世間的無奈……只可惜，妳是沒有機會看到了！”
　　楊知修釋然地笑了，說終於還是決定要殺我了麽？
　　陶晉鴻突然陷入了沈默，整個人都開始變得虛幻，隱隱超脫於世間，這個時候塵清真人突然圓睜著眼睛，大聲喊道：“楊知修，不殺妳，不足以平民憤！”
　　楊知修這才回過頭來瞧了壹眼周邊諸人，肆意大笑：“狗屁地仙，我潛修十年，未必會怕妳？”
　　他的身子也開始高頻率地抖動起來，身上的衣服燃起了紅色的烈焰，將他整個人都給吞噬，塵清真人不由得憤怒地高聲叫道：“天地真魔？妳居然練了那深淵惡魔的手段……”
　　塵清真人話音未落，陶晉鴻渾身黃綠，楊知修壹襲青衫，兩人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轟然撞在了壹起，那天地突然壹陣晃動，地動山搖，無邊的絢麗光華陡然產生，強烈的光芒讓人的眼睛都難以適應，我的淚水便忍不住地滾滾而出，耳膜轟鳴。
　　對抗似乎只有幾秒鐘，當我再次捕捉到兩人身影的時候，只見楊知修渾身鮮血地躺到在地，而在陶晉鴻身後，則出現了壹個巨大無匹的黑色魔怪。
　　這怪物遮蔽樹林，張開血盆大口，正朝著這茅山宗掌教張口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