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心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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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號病人：“‘別離’的誕生與實行，是用來防止人類的滅亡——這樣的理由，是否充分呢？”
　　“方先生，請您思考這麽壹個問題……”
　　“如果‘別離’和‘大斷電’不曾發生，現在的世界還會是這個樣子麽？”
　　方白鹿忽地明白了對方話語中暗藏的含義：
　　“難道——妳覺得，現在的世界已經算是好的了？”
　　零號病人：
　　“您應該聽說過那個古老的笑話——“第三次世界大戰怎麽打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第四次世界大戰的打法：用石頭、和木棍”！哈哈哈，哈哈——咳、咳……”
　　零號病人似乎對這笑話十分滿意，在沙啞帶著痰音的笑聲過後，是不止的咳喘——方白鹿只是等待他的平息。
　　零號病人終於撫平嗆咳帶來的疼痛，他輕輕撫著胸口：
　　“雖然不是很貼切，但——道理確實是相通的。”
　　“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您：如果沒有‘別離’的發生，那麽也不會剩下什麽石塊和木棒供人類相搏鬥了。”
　　“您現在所擁有的力量——您應該能再清晰不過地認知到這點了吧？”
　　方白鹿：
　　“我還以為都擁有這樣的應用科技了：人們的道德水平也該更高了些——”
　　“還是說，只不過讓戰爭和沖突的烈度、更上壹層樓罷了嗎？”
　　零號病人：
　　“如果能夠給人們更多的時間，更多讓彼此‘安全’些的時間……或許，人類的道德倫理水準、也能夠跟上科技的發展水平——”
　　“可實際上，並沒有。”
　　“他們還停留在無窮的嘗試之中——做壹件事，只不過是因為他們能夠做得到……”
　　“看看您的周圍，回憶壹下您醒來之後的所見吧——”
　　“‘神秘學復興’運動只是壹個開始，是人們嘗試和實驗自身力量的開始。”
　　“在那之後，還將會有更多、更大、更加恐怖的事會發生——我們這些‘未來之人’看到了，所以決定將它中止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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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認可對方話語中的部分，但不是全部：
　　“可從妳所說的來看——‘別離’的結果，完全不可驗證。”
　　“更有可能的是：妳們只不過將那些接受‘別離’的人類，蒸發成無罷了。”
　　方白鹿沒有說出口的是——
　　如若真的是這樣，反倒是比“別離”該有的結局更好：承受了“別離”，而進入了空蕩世界的人們……所面對的是完完全全的孤獨。
　　比在“別離”出現之前，任何壹個人類所能遭遇的孤獨更甚——
　　如果真有魂靈的存在，那麽連他們死後……都將要永恒地、無限地在靜寂的大地之中遊蕩。不過從零號病人所說的來看，舊人類在仍生存時，或許便能觀賞到太陽的熄滅……
　　當然，是獨自壹人：或許永遠也將是孤獨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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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
　　“就算是對於戰爭或其他沖突而言，別離也是太過於飲鳩止渴的方法了。”
　　“如果這麽做，人類也不再是人類。”
　　零號病人：
　　“是嗎？您是這麽覺得的嗎？”
　　“我贊成您的說法——他們不再是人類，而是成為了各自世界的神靈。”
　　“可是人類也不可能永遠是人類。前人們沒有等待壹場隨意便可將全部人類消滅的戰爭，也沒有去等待所有人的道德水平最終提高到足夠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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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
　　“可若是每個人都能夠接觸到這樣的應用科技——所有人都同意了‘別離’這樣極端並且無法回溯的方案嗎？按照我對人類的了解，沒有任何事能夠讓人類全體都達成共識……哪怕是生存和死亡也是壹樣。”
　　零號病人：
　　“您說的很準確——那麽既然您認識到了這壹點，那麽應該也能認知到另外壹點。”
　　“在某些情況中，少數派並不討好……占據多數的那些人，自然也會采取強制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更不必說——‘別離’是壹件好事……而並非惡行。它是盡可能地令大部分人獲得福祉的壹種手段。”
　　“最終，還是有了些零散的孑留——比如所謂的仙人集會，比如妳我，比如其他的蟄龍。”
　　“這也是我進入冬眠的原因：我想要到未來，將那些剩下來、徘徊在苦海中的余留者們……讓他們有壹個更加美好的結局，讓他們別離。”
　　“這是我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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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
　　“就算——我並不覺得妳的說法是對的，因為根本無從驗證——但就算退壹萬步來說，妳說的是對的……每個經過‘別離’後的個體，都成為了孤獨的世界之主。”
　　“可是就算如此——”
　　“我也不覺得這是壹個終極的解法：至少，解決不了人類所有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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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話題，終究還是暫時告壹段落——因為兩人，都沒有再繼續將其拿起、用於相互攻擊；但也沒有人能夠說服另外壹個。
　　整個馬尼拉被朱砂色包裹，仿佛沐浴在被調過色的初升朝陽裏——只不過那並非東升的太陽，而是血紅巨樹愈發刺眼的光芒。
　　大斷電後，是否也是昏暗無光的景象？
　　方白鹿：
　　“所以‘大斷電’是別離的副產物，它的後果。”
　　紅樹照射出的光亮在他身後閃動、明滅之間，好似霓虹的彩燈——這是方白鹿為了這個問題而烘托的氣氛。有關於大斷電的問題已然在他心頭縈繞了許久的時光，乃至於連如今的他、也不禁用詼諧來沖淡這股嚴肅。
　　零號病人應當是察覺到了對方的用意；但老人僅僅是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當您要離開家門、出去遠行，自然要記得關燈、關掉煤氣和水電。‘大斷電’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
　　方白鹿皺起了眉頭——零號病人對於這話題所抱有的、懶散的態度令他有些不悅：
　　“那是我還打算回來的話……要是根本不會再回這棟房子，我連門都懶得關；反正已經放棄了，為什麽還要多此壹舉？”
　　零號病人似乎沒有發覺到方白鹿情緒的變化，又或是知道了但仍不在意：
　　“您要是獨居——那麽壹切便按您的來，不會有其他人置喙的余地。但人類是個大家庭……也許過於大了：‘別離’也並非同時完成，而是分了前後批次。”
　　“有人倡議像諾亞方舟壹般，將動物、植物壹同別離；但旋即又有其他人甚至提出：是否也要為人工智能和地球本身別離？可是那樣的話，別離又要拖上好久、好久……事實上，人們根本不願意等待，人類總是缺乏耐心。”
　　“總而言之；那個時代，那段時間很嘈雜……最後幾批進行別離的人們，截斷了大部分的供能。”
　　“因為有人認為遺留下的動物們，或許有壹天會衍化出全新的文明；它們會是人類的後繼者——”
　　“他們不想要動物因為誤操作而傷害到自己……以及它們生存的這顆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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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
　　“所以還是‘別離’——壹切都是關於這個別離。”
　　零號病人：
　　“您知道嗎：‘別離’自出現起，便壹直只能對自己使用——直到大斷電後，絕大部分人類從這寰宇之間消失，才有剩余下的人、將它的定位目標做了改造，使得別離也能對他人使用。”
　　“泥人手中的那份‘別離’，便是舊時的版本……”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最後離開了這個塵世：現在，他應當獲得了平靜和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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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用沈默以回答——他到現在仍無法理解，所謂的泥人為何寧願選擇將自己、或將對方放逐到宇宙之外；也不願意付諸於壹次談話。
　　雖然談話，也未必會將未來牽引到壹個美好的結局……
　　零號病人忽然打破了沈默：
　　“所以，您看來是不認同別離了。”
　　方白鹿：“這是當然。”
　　零號病人：
　　“我手頭還剩下壹份‘別離’——”
　　“我希望談話能夠繼續：如果您不認為‘別離’是壹種適合人類的結局，那麽我希望、您可以給我其他的，更加優秀的方案。”
　　“我會繼續嘗試說服您、接受追求別離，作為人類前進的方向——反過來說，您也可以繼續來說服我。”
　　“如果您最終無法說服我……或是我發現、無法說服您：我就會對您進行‘別離’。”
　　“想必我沒必要告訴妳，摧毀我的肉體並沒有什麽用處——就像大部分文藝作品中所描述地壹樣，就算是我死去了、‘別離’依舊會在您身上發生。”
　　方白鹿：“還真是：壹般來說，都是那種幕後黑手或者大頭領、才會被這麽置生死於度外地要挾。”
　　零號病人：
　　“那麽……”
　　方白鹿：
　　“那麽，就繼續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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