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捭闔，制衡之道

　　那些士族家長其實都知道，這樣莽撞是不妥當的。
　　但是，自己的兒子現在下落不明，他們確實心急如焚。
　　如今又有人帶了頭，哪怕是猶猶豫豫的，只要他們壹上前，後邊的人就成了決了堤的洪水，壹發而不可收拾了。
　　無數的人蜂擁而上，撞向大門，沖向兩邊的白墻黛瓦。
　　“絕對不許殺人！”小高公公知道唐治的大略計劃，知道江南士族對唐治是要有大用的。
　　現在也不知道是有人慫恿，還是這些士族家長擔心自己兒子的安全，真的瘋了心，但是混亂已經產生了。
　　如果他的護衛出手殺人，那麽事情必然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哪怕是來日這些士族知道他們是被人利用了，壹旦產生死傷，這個結也解不開了。
　　所以，小高公公壹見那些士兵將長槍毫不猶豫地刺向墻頭正攀爬過來的百姓，立即大聲喝止，聲色俱厲。
　　“退！我們退到‘芙蓉堂’去，死死守住，爾等絕對不許殺人！給我退！”
　　高公公厲聲大喝，他的眼睛還在忍不住地流淚，視物不清，便被左右扶著，匆匆逃向芙蓉堂。
　　那些士兵都是北地悍匪出身，要他們殺人，那還真是毫無顧忌，眼都不帶眨的。可是小高公公已經這麽吩咐了，能怎麽辦？
　　他們只好憋了壹肚子氣，隨著小高公公逃向芙蓉堂。
　　翻墻進來的人壹見官兵不敢反抗，氣勢更壯，吶喊著如潮水壹般撲了進去。
　　事已至此，那些士族家長也回不了頭了，只好跟進了木蘭堂。
　　嶽小洛的人馬壹通鞭子，成功地分割了群眾隊伍。
　　跟在後邊的多是圍觀百姓，被鞭子壹抽，立即鼠竄而去。
　　前邊的人則不由自主地沖向木蘭堂。
　　嶽小洛知道唐治不在木蘭堂，可小高公公若是出了意外，那也不成啊。
　　嶽小洛當即下令：“來啊，給我包圍木蘭堂，不許走脫壹個。膽敢強行突圍者，殺無赦！”
　　芙蓉堂作為木蘭堂裏最大的壹個客廳，壹下子擠進去百十號人，把這個大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不過，如此壹來，只須把大槍往門戶處壹擋，根本不用打，刺猬壹般，外邊的人也闖不進來。
　　顧渚浪由顧家子弟扶著，氣喘籲籲地上前來，壹見如此情形，方才放心。
　　他馬上叫道：“王兄，朱兄，陸兄，我們不可莽撞，不可莽撞啊！”
　　那幾位士族家長也是滿腹懊惱，他們的確是想給唐治施壓，但要用的手段當然是“文”。
　　用這麽激進的方式與朝廷大員對抗，簡直是作死啊！
　　吳百駿他怕不是有什麽大病？
　　顧渚良瞪著吳百駿喝道：“吳百駿，妳是昏了頭不成？”
　　吳百駿忙著解釋：“顧兄，我等子侄生死未蔔，唐治又如此托大，對我等置若……”
　　“妳閉嘴！今日之事，是由妳發起不成？姑蘇地面上，是由妳做主不成？”
　　吳百駿訕訕地道：“顧兄，小弟……”
　　顧渚良沒再理他，回首四顧，喊道：“張兄，張兄，請近前來。”
　　張壹帆他老爹被擠在後面動彈不得，急忙喊張家子弟上前，把他架著，腳不沾地的硬擠到前邊來。
　　顧渚良道：“如今，我們已經闖進行轅，不該做的事也已做了，懊惱也無用，可接下來，萬萬不可再讓事情失控了。”
　　王朱陸張等人連連稱是。
　　顧渚良道：“王兄、朱兄、陸兄、張兄，妳我五人，可為首腦，負責與汝陽王交涉，其他人等，誰再敢擅作主張，激起了民變，我們先饒不了他！”
　　他說的時候，卻是瞪著吳百駿。
　　吳百駿幹笑道：“弟……也是憂切兒子安危，好好好，壹切都聽幾位老兄做主，我等絕不生事。”
　　顧渚良冷哼壹聲，正想上前，後邊便有人叫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把木蘭堂包圍了，我們被困住了。”
　　“稍安勿躁！稍安……都他娘的閉嘴！”
　　顧老爺子也顧不上斯文了，士族人家大人物，急了眼也是直接飆起了臟話。
　　吳百駿正想煽風點火，沒想到顧渚良已經喝止了騷動，只好又隱忍下去。
　　顧渚良臉色沈重地向芙蓉堂中高聲道：“汝陽王，老夫顧渚良。我等本無沖撞之意，只是人多勢眾，混亂壹起，便由不得我們作主了。
　　如今情形，壹旦發生大亂，我等固然要受國法制裁，恐怕汝陽王妳，釀成了江南之變，朝廷上也不好交代。不如請大王出來壹見，大家心平氣和，共商圓滿，如何？”
　　芙蓉堂上，小高公公眼見已經如此模樣，如果繼續隱瞞唐治的行蹤，壹旦真鬧出大亂子來，那便不可收拾了。
　　他便上前幾步，站在持槍守住門戶的士兵後面，用壹條手帕捂著腫脹的眼睛，高聲道：“顧老先生，實不相瞞，汝陽王早已離開姑蘇，赴無錫雅集去了，如今並不在姑蘇。”
　　“什麽？”外邊眾人頓時大嘩。
　　唐治早就去了無錫？
　　這麽說，各士族子弟被抓，唐治竟是全程參與了？
　　……
　　鄭和卿和蔣碩各自乘著壹架肩輿，領著幾十名差役，急匆匆趕往木蘭堂。
　　沿途，他們派去探聽消息的快手，便不時返回稟報情況。
　　“報，江南士族，圍了木蘭堂了！”
　　“快快快，加快些腳步。”
　　“報，木蘭堂前發生騷動，高公公被打傷，另有李姓商人正遭圍毆。”
　　“快些，再趕快些，氣力不夠了就趕快換人，跑起來！”
　　“報，李姓商人妻子被打得小產，嶽察院率汝陽王親軍趕到，打得百姓落荒而逃。”
　　“哎呀呀，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報，江南士紳暴怒，沖進木蘭堂去了，嶽察院領著官兵，圍住了木蘭堂，已發出號令，內外禁絕，擅闖者殺無赦。””
　　“什麽？……哎呀，慢些，慢壹些，本官……本官突然腹痛如絞！”
　　鄭太守抱住了肚子，吃力地道：“蔣別駕，妳先行壹步，千萬不要讓他們廝殺起來，不可出了人命呀，否則妳我難辭其咎，妳快去。”
　　“下官知道了，快，快些走！”
　　蔣碩臉色凝重，就在肩輿之上向鄭知卿拱了拱手，便急急吩咐道：“快些趕路，前方怎麽有這麽多的百姓逃來？抄小路，我們走河邊，快啊！”
　　鄭知卿那邊放慢了速度，肩輿不敢再劇烈顛簸。
　　而蔣別駕那邊，似乎也深知事情嚴重，不再與鄭知卿互相推諉了。
　　他焦急地令人從小路沿河道繞過去，避開迎面跑來的諸多百姓。
　　擡肩輿的人急急插進了壹條巷弄，拐向河堤。
　　前方已經可以看見木蘭堂後院院墻了，院墻之外就是運河支流，因為不夠寬闊，不能駛得大船，但是卻有小舟蕩漾其上。
　　“快些，哎呀，木蘭堂已經被官兵圍了，千萬不要鬧出人命來才好！”
　　蔣別駕壹見前方有兵丁圍困，刀槍閃閃發光，情急之下從肩輿上站了起來。
　　前方道邊有壹棵大樹，蔣別駕這情急壹站，橫生的枝丫就懟在了他的臉上。
　　蔣別駕“哎呀”壹聲，就從肩輿上摔下去，咕嚕嚕地沿著河堤斜坡滾進了河裏。
　　“快救人吶！蔣別駕落水啦！”
　　隨從人員壹看，趕緊扔了肩輿，壹群人亂哄哄地就往河沿跑。
　　水上有漁人小舟，見狀也匆匆趕來救援，河堤上下頓時亂作壹團。
　　鄭知卿還以為蔣碩果真趕去調停了，他也就不急了。
　　於是，因為“愈加腹痛”，他叫人暫且停止前進，肩輿停在路邊，捂著肚子哼哼唧唧的不肯站起來了。
　　王通判正帶人急急趕向木蘭堂，半道上卻碰到了許諾。
　　許諾在許家莊田安頓了顧沐恩等士子之後，就回了姑蘇。
　　因為唐治跟著賀蘭崇敏上了運河，許諾沒有同去。
　　方才，她正在桃花塢，看著只幾天不見便愈見規模的舊時建築歡喜不已，忽然聽說江南士紳號召了無數百姓去了木蘭堂。
　　許諾擔心顧渚良受人蠱惑，鑄成大錯，急忙叫人擡著她趕往木蘭堂，卻不想半道上撞見了王通判。
　　王通判壹見許諾，心中大喜。
　　許諾跟汝陽王那點兒破事，壹輩子經營刑獄訴訟的王法官還能看不出來？
　　王通判便想，許諾本身就是江南士族的壹份子，她又是汝陽王的相好兒，有她出面，這場大劫可以休矣。
　　當下，兩路人馬便合作壹路，匆匆趕往木蘭堂。
　　王通判坐在肩輿上，喜出望外地道：“許姑娘，妳的話，江南士族還是聽得進去的，請妳千萬要阻止他們，壹旦毆傷天使，本官就不好坐視，朝廷若知道了也……”
　　他剛說到這兒，就見岔道上壹行人馬疾馳而來。
　　姑蘇城中騎馬的可不多，更何況是數十騎快馬，這又是誰來了？
　　王通判暗暗叫苦，急忙手搭涼蓬，瞇起眼睛向前望去。
　　許諾卻比他眼尖，卻已壹眼看清策馬沖在最前面的那道颯爽英姿，登時心花怒放地道：“是大王，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