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誌遠,長風破浪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對於達彌皓能復王位,鬼方王城的百姓是十分歡迎的。
相較於現在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們忽然發現,曾經不太管事的達彌皓王,才是最適合他們的王。
裴甘丹太能折騰了,好高騖遠、不切實際,野心勃勃地要做天下之主,結果連老家都丟了。
唐治並不擔心他重新扶起的達彌皓不抓住現在的王位。
就算他依舊癡迷於釣魚,無心於王權,如右大相塞諾壹般的這些臣子,也會死死維護他的。
他們已經不可能再接受裴甘丹了。
哪怕是在唐治的安排之下,他們才推出達彌皓,剝奪了裴甘丹的王位。
以裴甘丹的為人和性情,只要他能重返王城,也壹定會清算他們。
為了自保,明知這是唐治的壹計,他們也只能被唐治牽著鼻子走了。
出了王宮,唐治在羅克敵、小古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北城城墻。
王城以北,壹道山巒,左大相盧阮護著王後盧雨婷,帶著壹群裴甘丹王朝的新貴,就是從那邊逃走的。
鬼方的領土其實非常龐大。
只不過,這裏不是宜居之地,鬼方壹州那麽大的面積,人口還不如中原壹個縣,有的地方甚至不如中原壹個大壹些的鎮。
在北面,鬼方還有極其遼闊的領土,並非鬼方有那麽強大的武力去守衛這麽大片的國土,只是在這兒,沒有強大的異族,能和他們爭奪罷了。
唐治輕輕嘆息了壹聲。
鬼方土地雖然廣袤,可現在,他也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來削弱鬼方,而無法占有它了。
占有的代價太大,在目前階段來說,既沒有太大的戰略作用,也沒有什麽經濟利益,這是違背軍心民願的行為。
而且客觀上,他也做不到長期據守。
沒有火車坦途,沒有電報通訊,那便是真正天高皇帝遠的所在,大周不是沒有征服它的力量,是囿於時代的限制,沒有固守它的力量。
那麽,就讓鬼方人發揮余熱吧。
鬼方人千余年前,長居於關中北部,隨著中原強大民族的崛起,只能不斷地北遷。
現在,鬼方的合法王庭,等於是進壹步北遷了。
達彌皓壹立,他們就回不來了。
讓鬼方分裂為南北兩朝吧,南朝勢弱,勢必依附大周。
而北朝,就和室韋人、勿吉人、羅斯人,在那片凍土之上,去爭奪有限的生存資源吧!
“大王,為何讓末將佯攻吐蕃,虛晃壹槍後,卻殺來鬼方呢?”
見唐治籲了口氣,從沈思中醒來,羅克敵才開口問道:“裴甘丹南侵,內部空虛,照理說,西面有林威、郭緒之、袁成緒三位將軍,已經足以鑿穿鬼方西路了。”
羅克敵苦笑道:“三位將軍該比屬下更早到達的,現在,他們似乎不知去向了。”
唐治微微壹笑,道:“大周雖強,也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我朝數面開戰,民力的消耗,太重了。
況且,從錦衣衛搜集來的情報看,曾經強大無比的吐蕃王朝,內部派系林立,各個山頭漸有尾大不掉之勢,崩散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吐蕃王與鬼方聯動,是想再掙紮壹下,如果成功了,至少可以為它的王朝再延百年壽命。
而我要做的,就是挫敗他的計劃。但我,不能深入吐蕃,絕不能去打。”
羅克敵恍然:“如果這時我們真能打進吐蕃,反而促成吐蕃的團結?”
唐治頷首:“有可能,吐蕃贊普還是會垮,但是卻可能促成四茹結合,再出壹個威望隆重的英主,那可不好。
吐蕃已經病屙纏身,奄奄壹息了,我們不能去做幫他們剜去爛肉的那口刀,就讓它徹底爛了吧。
所以,我讓妳在吐蕃虛晃壹槍,讓吐蕃王去疑神疑鬼吧,而妳,則直線穿插,轉戰漠北。”
隴右、河西整體是個狹長區域,東西縱橫千裏,但南北,狹窄處快馬只需壹日便可穿插而過,只要邊關守軍不攔阻的話。
“末將明白了。”
羅克敵只要弄明白唐治真正的戰略意圖就行了,林威、郭緒之和袁成居去了哪裏,只要唐治不說,他也便不問。
唐治卻解說起來:“林威和郭緒之、袁成舉,實則是趕羊去了。”
“趕羊?”羅克敵有些疑惑。
唐治頷首道:“他們出居延古道,沿西域和鬼方接壤區域,壹路殺將過去,原本與西域接壤的鬼方諸部,將被迫向東、向北遷移。
隨後,他們就追在這些部落屁股後面,把他們往北海那邊趕,沿烏裏雅蘇臺壹線,清出壹道無人區出來,這道線,將是南北鬼方的分界線。”
羅克敵聽著唐治的規劃,不禁怵然動容:“大王想著有朝壹日,重建北庭都護府?”
北庭都護府,與安西都護府,是中原王朝探向西域的兩只巨手。
這兩只巨手以天山為界,分治南北。
安西四鎮消亡後,北庭都護府便也已不復存在了。
唐治道:“這是早晚的事兒。如果西域那邊只有壹個安西,那它就像現在的河西跟隴右壹樣,兩面受敵,飽受鉗制,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耗費大量錢糧,蹲守在那兒隨時挨打。
只有重建北庭,使安西北庭重現於世,兩手握刀,撕開西方,各自專心迎對壹面之敵,才能真正讓這伸出去的兩只手,打出我中原威風!”
“末將明白了!”
羅克敵激動不已。
他本以為,唐治攻打鬼方,僅僅只是趁著鬼方空虛,也是為他自己拖延回京找壹個誰也無法指責的理由。
但他沒想到,在唐治自己前程未赴的時候,他還在規劃著幾十、幾十年後的事情。
唐治道:“安西與北庭壹立,吐蕃崩散,鬼方分裂,那時候,河西和隴右也不必被定在原地,只做鎮守關中的門鑰之用了。這條大龍,才真的活起來!”
“是!大王英明!”
羅克敵激動的滿面通紅,如此雄才大略之主,追隨他,還怕不能建功立業、名垂千古?
羅克敵血脈賁張,從此刻起,就算唐治說要棄周自立,打進中原去,他也將毫不猶豫,誓死追隨。
唐治轉身,帶著他們往城下走。
壹面走,唐治壹面道:“軍情安排,我不能全都擺到臺面上來,並非不信任妳等。只是,有些計劃,妳們提前知道了,會影響妳們目下應該專註的事情,壹旦分心他顧,反而不美。”
唐治停下了身子,回首壹笑:“虎爺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了,我就沒有這個顧慮,真正的計劃,他都清楚。”
“是,末將不會怨尤的。”
羅克敵興奮地道:“義父他老人家,也該快到無定城了吧?”
唐治搖了搖頭:“未必!攻敵之必救,則敵必回援。敵若回援,我不設伏打援,那不白瞎了這麽好的機會了麽?”
“呃……”
羅克敵腦中靈光壹閃,迅速明白了過來。
義父黑齒虎也是另有任務?明著夾攻無定城,實則要半途設伏,伏擊急急追來的裴甘丹?
羅克敵忽然間,便有些同情裴甘丹了。
說好的壹代梟雄呢?
老爹成了傀儡,老婆逃去北海吃冰,他著急忙慌地回援,半途還要被人打壹悶棍……
既生治,何生丹吶!
唐治到了兵道旁,正要舉步下去,目光壹轉,忽然看見兩個少年,壹個八九歲模樣,壹個七八歲模樣,兩個少年正在城墻上壹處背風的所在鼓搗著什麽。
看他二人穿著,絕非壹般百姓,壹般百姓人家的孩子,也上不了此時此刻兵丁戍守的城墻。
唐治不禁腳步壹頓,走了過去。
背風的直角型墻垛之下,用積雪撮了壹爐香,香是用草莖代替的。
兩個虎頭虎腦的少年並肩跪在地上,正在大聲嚷嚷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是……結拜呢?
唐治袖著手,饒有興致地看著。
羅克敵看見兩個少年,連忙對唐治解釋。
“大王,那個年長壹些的,是末將奉您軍令襲擾吐蕃時所收的部將高舍雞之子。高舍雞本是安西遊擊將軍。
安西四鎮裁撤後,因他是黑齒大將軍親信,唯恐丘神機株連,故而掛印逃亡,流落西域。
如今見到臣領的大軍之後,高舍雞主動前來依附,所以末將將他收在了身邊。如今,他正負責把守這北城。”
唐治已經知道羅克敵的真正身份了。
十年前的發生的事,那時羅克敵也有七八歲了。
高舍雞現在未必認得他,但他應該還記得父親這個心腹的長相。
這高舍雞既然是黑齒大將軍的心腹,那麽既然遇到了,去投靠他黑齒無敵自然順理成章。
唐治並不動怒,道:“既是關城將軍之子,城頭上玩耍也沒什麽,不影響衛戍事宜就好。那個小的,是什麽人?”
羅克敵道:“那個小的,本是蒲州猗氏人,是我們漢人,家裏經商破產,隨外祖父流落西城,依附在高家。高舍雞歸順了末將,他們便壹起從了軍了。”
唐治點點頭,笑道:“都是軍旅子弟,從小混跡軍伍之中,長大了,便是天生的戰士,不錯,不錯!”
羅克敵見唐治心情挺好,也開心起來。
羅克敵高興地喚道:“高仙芝,封常清,妳們兩個臭小子過來,見見上將軍!”
高……仙芝?
請恕唐治孤陋寡聞,聽見封常清這等大名,竟毫無反應。
但,高仙芝這個名字,他卻是知道的。
兩個少年聞聲,飛快地跑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唐治。
羅克敵見唐治神氣有些古怪,以為他不喜歡這兩個孩子,不禁忐忑道:“大王?”
唐治醒了醒神,微笑起來:“嗯,歌藍拔延有個兒子,叫仆骨懷恩。本王在涼州,還有壹個義子,叫歌舒瀚,他們幾個年歲相仿,以後,倒是不妨讓他們多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