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太孫，悶簾叫板

　　次日大朝會，人是前所未有的齊，沒有壹個告假的。
　　但凡還能喘氣兒的，擡都得叫人擡過來，誰敢在這個時候不上朝？
　　狄閣老也出現在了班中。
　　看到狄黑胖子，才有人想到，咦？五鳳樓上，好像沒看到閣老他人啊！
　　這個老奸巨滑的。
　　便有些關系不錯的、走動較近的、自認門下的，壹個個很是幽怨地看向狄黑胖。
　　妳既然嗅到味兒了，怎麽不拉兄弟壹把呢？
　　妳知道我昨兒在五鳳樓上有多尷尬嗎？
　　狄閣老捧著笏，眼觀鼻，鼻觀心，狀若老僧入定，不言、不動、不看。
　　他心裏就壹個念頭，小心呵護、栽培的水靈靈的壹顆小白菜，要被人摘走了！
　　不對，是這顆成了精的小白菜，自己蹦蹦跳跳，蹦蹦跳跳地，自己跳進豬嘴裏去的。
　　狄窈娘的長相太具有迷惑性了，就連呵護她從小長大的狄閣老，都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的寶貝孫女還小。
　　所以，直到現在，他還沒考慮為窈娘擇壹個佳婿。
　　狄家的閨女，不愁嫁。
　　就算給她養到二十壹二，再不嫁實在說不過去，會叫人說閑話的時候再嫁也不遲啊。
　　可誰想到……
　　狄黑胖心裏很不舒服，與唐治的人品、才幹、相貌、本領無關。
　　就是單純的不舒服。
　　就算偷走了他寶貝孫女芳心的那個人是玉皇大帝張有仁，狄黑胖也是不舒服。
　　賀蘭曌再度臨朝。
　　當她的禦輦由畢開旭、李向榮、穆斯、小高公公四位內侍省和鳳凰臺的內監大頭目親自擡到大殿上時，低氣壓瞬間籠罩全城。
　　這四位之前都被關了起來，倒是沒受多少罪，因為也沒什麽需要他們交待的。
　　但是拘押的環境畢竟不好，吃的也差，四個人體力現在都沒恢復呢。
　　因為如此，要想走的穩，就要走的慢。
　　因為走的慢，氣壓就更低了。
　　直到冠冕整齊的賀蘭曌被扶上禦座坐定，眾文武百官，皇親國戚，方才暗暗松了壹口氣。
　　賀蘭曌半句廢話沒有，開場白就給自己之前的“禪位”定了調子。
　　是有人謀逆，奪位！
　　令月公主當即出面，向聖人請罪，自請裁撤偽皇帝所封所賜的壹切。
　　撤衙去府，廢鎮國公主封號，繳回偽皇帝賞賜的封邑、財物。
　　既然之前是有人謀反，那麽這個篡位的偽皇所賜的壹切自然要革除。
　　這是應有之義。
　　於是，賀蘭曌壹口答應，又對女兒利用機會，發動武裝，救回母親的舉動大大地褒獎了壹番。
　　不過，這褒獎僅限於口頭上。
　　這都只說女兒救母了，女兒救母那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妳還想要什麽賞賜，沒得羞辱了壹個“孝”字。
　　賀蘭承嗣見令月公主都如此識相了，立即呼哧帶喘地搶了出去。
　　賀蘭三思沒他利落，慢了半步，心中大罵這個癆病鬼動作還蠻利索，趕緊也跟著跪到了他身邊。
　　賀蘭兄弟的說辭是，他們兄弟二人本來在隴右牧馬，逍遙自在，無憂無慮。
　　姑母大人成為天子，寵愛子侄，將他們封王賞爵，帶來了京城，盡享榮華富貴。
　　奈何兄弟二人本領低微，德不配位，多年來屍位素餐，無甚貢獻。
　　便連姑母大人被奸人所乘，被逼退位，他們也毫無察覺，實在是羞愧的無地自容。
　　因此，自請奪去二人及其子嗣壹切爵祿，他們要回隴右放牛去。
　　賀蘭曌對兩個侄兒也是好言寬慰了壹番，然後照準了他們的請求。
　　賀蘭曌又喚過賀蘭隱，讓他的兒子賀蘭鏑好好“照顧”三思和承嗣兩個族叔公全家。
　　申王、大宗正賀蘭隱自然滿口答應。
　　很顯然，令月公主和賀蘭兄弟，這是按家務事處理了。
　　家務事處理完，才是公事。
　　唐仲平夫婦就在殿上，但是對二人的處理，卻先擱在了壹邊。
　　然後便是論功行賞。
　　所賞賞罰分明，先賞後罰。
　　論功，秦王、天策上將軍唐治第壹。
　　賀蘭曌喚唐治上前，論功行賞，免其秦王封號，冊立於皇太孫。
　　這個皇太孫與先前的皇太孫可不壹樣。
　　現在這個皇太孫，只是因為他與皇帝隔著壹輩兒。
　　在他上面，可是沒有皇太子的。
　　不僅如此，賀蘭曌叫他以皇太孫身份，仍然兼著天策上將軍之職。
　　以儲君身份，而兼全國兵權，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全交給他了。
　　接著，袁成舉、郭緒之、徐伯夷、李嗣業、張守珪、陳玄丘……
　　包括留守隴右的官員，此次攻打鬼方、牽制吐蕃、鎮懾西域的官員，俱有封賞。
　　這都是事先擬好的，李公公打開聖旨，高聲宣讀壹遍就是。
　　而丘神機打開玄武門，逼偽皇放棄抵抗，避免了壹場萬千人傷亡的大沖突，也是功莫大焉。
　　賀蘭曌賞了他壹個公爵，賜了公爵府。
　　丘神機也知道這壹回兵權是絕對保不住了，且能保得性命，那就心滿意足了。
　　於是，也急忙叩謝聖恩。
　　賀蘭曌含笑看了唐治壹眼，道：“為了救朕出來，還有許多義士功臣。朕，就不予賞賜了。治兒……”
　　唐治忙欠身道：“孫兒在。”
　　賀蘭曌道：“她們如何論功行賞，就由妳全權負責了。”
　　唐治聽出祖母調侃之意，居然也是老臉壹熱，連忙答應壹聲，也不敢去看賀蘭嬈嬈饒有意味地投來的壹眼。
　　倒是壹直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入定了壹般的狄黑胖擡起眼睛，狠狠瞪了眼唐家那頭豬挺拔偉岸的背影。
　　賀蘭曌沈默片刻，又道：“天紀軍車騎將軍燕赤霞！”
　　黑齒虎出列，沈聲道：“臣在。”
　　賀蘭曌道：“燕將軍，妳在朔北孤軍奮戰，力阻鬼方大軍月余，之後又轉戰鬼方，擊潰裴甘丹兵馬，再馳援京師，將朕救出牢籠，功勛卓著，朕賜妳上柱國、燕國公，任左右羽林衛大將軍！”
　　上柱國是榮譽稱號，國公是爵位，職差麽，左右羽林衛大將軍，這是接了丘神機的班，成為衛戍神都第壹序列的武將了。
　　百官中，有些是知道蒙寒空這個人的。
　　只不過，他壹直在西域，循戰功而晉封，即便回京述職，時間也不長。
　　再加上從那時到現在，朝廷裏的大臣都洗過多少波了？留下來的老臣著實不多。
　　所以，只有少數人聽過蒙寒空這個名字，記得他容貌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丘神機卻是認識的。
　　他本來只是因為燕赤霞此人接收了他的兵權，才仔細看了燕赤霞壹眼。
　　這壹眼望去，卻陡然身子壹震，雙眼死死地盯住了他。
　　是他麽？不會是他吧？
　　壹時間，巨大的恐慌感湧上了丘神機的心頭。
　　賀蘭曌微微壹笑：“燕將軍，這說起來啊，朕倒是想起了另壹位燕將軍。”
　　賀蘭曌道：“燕八劍在江南道盡忠職守，政績斐然，此番，保駕勤王，助朕復位的陳玄禮，也是燕八劍麾下將領，嗯……下壹道旨意，宣燕八劍回京吧，朝中正是用人之際，燕八劍麽，朕另有重用！”
　　李公公連忙答應壹聲。
　　賀蘭曌沒有說破黑齒虎的真正身份和名字。
　　可她既然知道了黑齒虎的真正身份，還把他任命為羽林衛大將軍，那麽安西大都護黑齒大將軍的昭雪，自然也就提上日程了。
　　但，那不是今天需要議的事情。
　　今天，只處理眼前人。
　　賀蘭曌籲了口氣，突然道：“大理寺，索立言！”
　　索立言站在班中，壹直神思恍惚。
　　像他這種酷吏，通常都不是正常人。
　　他們殘虐的性格固然叫人害怕，可他們自己來說，卻容易走向兩個極端。
　　壹個是漠視壹切生命，包括他自己的。
　　壹個是無比怕死，明明對別人可以暴虐到無以復加，見到別人流血死亡興奮的不能自己。
　　可他自己卻極其怕死，極其怕吃苦。
　　索立言恰是第二種人，此刻他已體若篩糠，神魂飄忽了。
　　賀蘭曌喚了他壹聲，他竟沒有反應過來。
　　畢開旭眉頭壹挑，揚聲道：“大理寺索立言，大理寺，索立言！”
　　索立言身子壹震，這才清醒過來。
　　他忽忙想要出班，奈何腿下壹軟，直接就跪在了地上，顫聲道：“臣……臣臣……臣在。”
　　賀蘭曌道：“附庸太子，逼朕遜位的壹眾貳臣，壹個也不要放過了，給朕好好地查，嚴懲不貸。”
　　索立言壹呆，旋即狂喜。
　　我沒事了？
　　陛下果然還是要用我的。
　　替聖人咬人，還有比我更合格的。
　　我應該是沒事了！
　　索立言狂喜叩頭，恨不得當場“汪汪”兩聲，以示盡職。
　　“臣……臣遵旨！臣定竭盡所能，為朝廷掃除壹切奸佞！”
　　索立言大聲說著，壹大堆的人名，以及壹旦他們不認罪，如何給他們定罪的手段，全都浮上了心頭。
　　咦？不對不對！
　　這名單，我還得請示秦王，啊不不不，是請示皇太孫殿下。
　　殿下點了頭，再整治他們不遲。
　　張孟將、崔玄瑋、敬輝、桓彥範、袁恕己等擁唐仲平上位的人，全都面如土色。
　　壹旦落到索立言手裏，他們還能有好麽？
　　這廝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壹條瘋狗啊！
　　之前，他們上位之後，為了盡快剪除政敵，個個覺得有索立言這麽壹個同夥，用起來簡直再方便不過。
　　可是現在輪到他們落到索立言手中，卻頓時魂飛魄散，只覺這般壹個不循規矩章法，濫用國法刑律的酷吏，對自己太不公平。
　　可是，此時此刻，他們還能再說什麽？
　　賀蘭曌這才轉向唐仲平和韋氏，臉色壹寒，沈聲道：“太子，太子妃！”
　　唐仲平明明已經被她當眾貶為庶人了，這時還如此稱呼，真是莫大的嘲諷。
　　唐仲平身子壹顫，與韋氏雙雙跪倒，顫聲道：“母親。”
　　賀蘭曌冷笑道：“妳還知道我是妳的母親！臣子叛逆君上，是何罪？兒子忤逆母親，是何罪？”
　　唐仲平頓首道：“萬……萬死之罪！”
　　賀蘭曌頷首道：“妳明白就好！來人，將唐仲平和韋氏，推出午門，立即斬首！”
　　金殿之上，登時壹片嘩然。
　　唐治暗暗嘆了口氣，官場，真是個無聊的東西。
　　可是，沒辦法呀，有時候，就得妳配合我，我配合妳，才能妳糊弄我，我糊弄妳……
　　唐治深吸壹口氣，迅速醞釀好情緒，面帶惶急，聲音悲愴，搶前兩步，壹個滑跪。
　　“聖人開恩，聖人開恩吶……”
　　真跟唱大戲似的，唐小生壹個“悶簾叫板”，這才閃亮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