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赴死

　　張元仁噗通跪地磕頭，砰砰砰，三個響頭刻在大理石上，磕得很實在，也沒用護體罡氣，硬生生磕出了鮮血，指著司無涯道：“老臣之心日月可鑒，張家世代忠良，豈容妳這黃口小兒汙蔑！陛下……請您開眼，為老臣做主啊！”
　　這壹系列的騷操作，令李雲崢懵逼至極。
　　這樣滿門英烈，如此的赤誠之心……他如何下得了手。
　　李雲崢剛想要說話，卻被陸州擡手摁住。
　　誠如司無涯所言，李雲崢終究太嫩了。哪怕他博覽群書，滿腹經綸，也知曉很多道理。但在人情世故上，太過欠缺。壹個小小的苦肉計，便令他心性動搖。
　　司無涯呵呵笑道：
　　“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妳是在逼宮嗎？”
　　“放肆！”
　　張元仁瞪著司無涯，顫聲道，“老臣忠心耿耿，豈能做出如此十惡不赦之事！？”
　　“既然不是，妳這披麻戴孝，又帶數千老百姓入宮，所謂何事？”司無涯疑惑地道。
　　“陛下要拿八位將軍，老臣第壹個不答應。陛下難道就不怕寒了天下人之心？”張元仁說道。
　　這張家誓死要和十道的將軍綁在壹起了。
　　五位國公縱然權勢再大，若無兵權在手，小皇帝就永遠握不到實權。
　　但是有這樣壹個不怕死的老頭，擋在眼前……要怎麽解決？
　　眾人看向司無涯。
　　也很想知道，這麽棘手的問題，他是如何解決的。
　　司無涯笑道：“誰告訴妳陛下要拿下八位將軍了？”
　　眾人連連點頭。
　　這個反問很好。
　　張元仁可不是善茬，老辣的很，當即冷哼道：“那這道聖旨作何解釋？”
　　他將聖旨恭恭敬敬捧起。
　　也就是李雲崢召見文武百官的聖旨。
　　連同八位將軍。
　　司無涯從容道：
　　“壹國之君召見自己的臣子，還需要解釋？”
　　“……”
　　張元仁頓時覺得胸口有些悶，但很快，他調整了態度說道，“陛下年少，處世經驗不夠。這八位將軍無時無刻不在鎮守十道，邊關。豈能隨意召回？還有，陛下完全可以上朝商議此事，文武百官皆可輔佐陛下，若因陛下是壹國之君，獨斷獨行，還要這文武百官作甚？幹脆壹起殺了便是！”
　　文武百官嘩啦，跪了下去。
　　場面頗有些壯觀。
　　司無涯說道：
　　“大棠十道早已平定，壹國之君連召見的權力都沒有？張大人，我只問妳——陛下有沒有見臣子的權力？！只需回答我有或者沒有。”
　　“……”
　　百姓們面面相覷。
　　不跟妳扯別的，壹國之君若是連見臣子的權利都沒有，那還算什麽壹國之君？
　　張元仁壹看這話有了作用，當即提高嗓門，說道：“陛下當然有見臣子的權力！但誰人不知陛下是想要借機殺了八位將軍？妳休要在這裏咬文嚼字，妖言惑眾！”
　　司無涯搖搖頭說道：
　　“我剛才的話，都是陛下壹字不差令我復述……妳說我妖言惑眾，還是在說陛下妖言惑眾？”
　　“妳——”
　　張元仁踉蹌後退。
　　這時，李雲崢站了起來，看著張元仁道：“張大人，司先生乃朕的老師，朕今日身體不適，故而請老師代朕說話。妳張家滿門忠烈，卻裹挾百姓和文武百官，逼朕就範。單憑這個……朕，便可以治妳死罪！”
　　噗通！
　　張元仁癱坐了下去，身子顫動，指著司無涯道：“陛下！老百姓心中自有壹桿秤，老臣願以死明誌……老臣這麽做，是為天下社稷著想，絕無私心！”
　　眾百姓議論紛紛。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壹個願以死明誌，沒有私利的老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老百姓可不管妳背後的彎彎繞繞，在他們看來，張元仁就是大英雄！理應擁戴和敬畏的大英雄！
　　司無涯眉頭壹蹙，提高聲音，元氣翻滾道：
　　“那就有請張大人，赴死。”
　　他手臂壹揮，指向大殿前的柱子上，“這句話……是我說的。”
　　唰唰唰。
　　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司無涯的身上。
　　就連李雲崢也楞了壹下。
　　“老師……”
　　背負天下罵名而已，這樣的事，司無涯早已經習慣了。
　　這無疑將張元仁逼上了絕路，雙眼充滿血絲，嘴唇顫抖。
　　“妳！！”張元仁氣得渾身難受。
　　“妳不是要以死明誌嗎？拿死要挾陛下，這就是妳張家所謂的‘忠’？妳倒是死啊？！”司無涯始終如壹。
　　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
　　張元仁壹時氣血翻湧，失去了理智。
　　宛如脫韁了野馬，朝著大殿前的巨柱狂奔了過去。
　　很奇怪……沒有人阻攔。
　　就在張元仁即將撞在巨柱上的時候，壹位大內高手，從上方俯沖了下去，壹把將其攔住。
　　“父親不可！！”
　　眾人定睛壹瞧。
　　“張敬源？”王運奇怪地道，“妳不是在劍南道當折沖將軍嗎？怎麽私自入了宮？”
　　張元仁、張敬源：“……”
　　張元仁忽然意識到，他的舉動，害了他的兒子。
　　司無涯沒有看他們，而是平靜地道：“張大人，以死明誌……令人佩服。但這張敬源，擅闖皇宮，假扮大內高手，是何居心？來人，拿下他！”
　　兩邊無人移動。
　　局勢不明，沒人敢擅自聽令，哪怕是皇帝李雲崢下令也不行。
　　陸州壹邊撫須，壹邊揮了下衣袖。
　　於正海稍稍躬身，腳尖輕點，身形如電……
　　張敬源見狀大驚失色，連連後退，雙掌拍打出罡氣。
　　砰砰砰！
　　砰砰砰！
　　於正海喝道：“妳還是嫩了點兒。”
　　大玄天掌，巨大的五指掌印，壓了過去，砰——
　　重重砸在了張敬源的胸口上。
　　鮮血噴灑，張敬源淩空後翻，於正海甚至不給他落地的機會，閃電般前行，提前在他的落點處，單掌擒住了張敬源。
　　“好手段！”王運看得心驚，僅僅只是壹個徒弟就如此厲害。
　　陸州滿意點頭。
　　他的確可以直接祭出千界婆娑，令眾生臣服，包括老百姓……但是那樣的話，對李雲崢不利。能用更好的方式解決，何樂而不為。同時，他感覺得到，夏侯生，以及京都之內，有隱藏著的黑手。否則又怎麽可能操縱京都風雲，只手遮天？
　　於正海將張敬源提了回來，往地上壹扔。
　　張敬源又吐出壹口鮮血。
　　看得張元仁滿臉憤恨，心中憋屈。
　　他有無數的光環，都在迫使著他不能求情。
　　司無涯卻並不著急殺他，而是道：“張大人，妳兒子的事，自有大理寺處置。妳還要以死明誌……請繼續。這次沒人攔妳了！”
　　張元仁瞪大雙眼：“……”
　　“難道真的是苦肉計？”司無涯反問。
　　“苦肉計……？”老百姓們面面相覷。
　　王運朗聲道：“張大人，妳這招苦肉計用得好啊……妳是不是覺得老百姓好騙，故意演這麽壹出啊？”
　　太師郭正平抓住機會，道：
　　“老百姓心裏明著，妳若是真的忠貞不二，為什麽會派張敬源潛入宮中？”
　　對面，護國公盧天寧也跟著道：
　　“張元仁，誰不知妳和八位將軍走得近。妳張家這些年在京都出盡風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三十年前，關內隴西的良田萬畝本是當地老百姓的，後來是怎麽變成妳張家的？”
　　壹石激起千層浪，這話在老百姓中炸開了鍋。
　　開始議論了起來。
　　衛國公李昌也跟著道：“罵名我們背了，良田和好處妳占了，連清名也占了……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妳若是不服，要不讓本國公帶著眼前的百姓壹同上大理寺仔細調查調查？”
　　“妳——”張元仁只覺得氣血翻湧，胸口的壹股氣壓得越來越沈。
　　雲國公鄭颋補充道：“妳現在夥同禦林軍，還有八位將軍，和陛下對峙，妳這不僅是逼宮，妳還想造反啊！”
　　“啊——”
　　這壹頂又壹頂的帽子蓋過來，張元仁再也忍受不住，朝著那巨柱沖了過去。
　　砰！
　　撞在了巨柱上。
　　宣政殿，廣場上，安靜了下來。
　　李雲崢心頭壹顫……看著那柱子上的鮮血，順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