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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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十五章 前路多坎無須慮(三)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34

  感慨過後,韓岡重新靜下心來讀書。不過沒過多久,他的讀書聲又中斷了。李小六進書房來通稟,說是仇老郎中帶著個徒弟來拜訪。
  “終於來了。”韓岡笑了壹笑,放下了手上的書本。
  竇舜卿入京,竇解被下獄,將仇壹聞徒弟弄進大獄的原告都不在了,韓岡半月前便抽了個空,將他從獄中弄了出來。不過那個倒黴的黨項郎中在獄中頗吃了壹點苦頭,被拖出來時,就只剩下半條命,仇壹聞忙將他領回家去調養。今天能上門來拜會,看起來應該已經大好了。
  韓岡先讓李小六出去把人請進客廳,又叫了雲娘進來,幫著自己換上了壹身見客用的衣服,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仇壹聞正坐在韓家的客廳中喝茶,而坐在他下首處的三四十歲,容色憔悴,壹臉病容的中年人,當然就是沒能救下竇解的兒子,而被栽了個罪名的背時貨。他雖是黨項人,卻喚作李德新。不過黨項人多有漢姓,也並不足為奇。
  見到韓岡出來,仇壹聞連忙放下茶杯站起來,向韓岡拱手行禮,而李德新則搶上前,跪下磕頭,為韓岡的救命之恩道謝。
  韓岡站著生受了他們壹禮,即便不論他的救命之恩,以他現在的身份,也當得起兩人的叩拜、躬身。
  兩人起身後,寒暄了幾句,稍敘寒溫,韓岡便請了他們坐下。
  等謙讓了落座,韓岡不想再聽了無新意的感激之詞,便主動問著李德新,“只聽著仇老說李兄出身黨項,卻不知李兄究竟是哪壹部的?”
  不知為何,聽到韓岡相問,李德新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吞吞吐吐起來。
  難道有什麽不能說的?韓岡的眼神壹下變得銳利,若是出身自六盤山對面,那就不能輕輕放過了。
  仇壹聞看著韓岡的神色變了,連忙幫著徒弟解釋:“小老兒這徒兒,其實是出身於金明寨。”
  “金明寨?”韓岡皺起眉,他不記得秦鳳路有哪座寨子叫這個名字,但卻又感到莫名耳熟。
  仇壹聞嘆了口氣,向東面遙遙壹指:“就是延州的那座金明寨。”
  “啊!”韓岡恍然,壹拍交椅扶手,笑道:“原來是鐵面相公的族人。”
  “不是族人。”仇壹聞搖了搖頭,“他是鐵面相公的親兒子。”
  “哦?!”韓岡吃了壹驚。想不到眼前這個黨項郎中,就是導致三川口壹役慘敗的李士彬的親生兒子。
  金明寨的鐵面相公李士彬,時至今日記得他的人已經不多,即便記得,也是罵聲居多。但在三十年前,或者說在三川口之戰開始前,卻是在關西鼎鼎大名,受人敬仰。
  李士彬是黨項豪族的族長,世代居於橫山南麓。他的主帳位於延水之畔的金明寨中,本身也擔任著都監壹職。而金明寨周圍,又有十七處小寨堡,皆受其統管,控制著方圓百裏的土地。號稱部眾十萬,精銳數千。
  李士彬靠著手上的軍力,將起兵叛宋的李元昊硬是堵得不能接近延州壹步。而且由於他治軍極嚴,勇猛敢戰,故而有了鐵面相公的諢號。
  為了拿下李士彬這塊堵路石,李元昊竭盡所能。但不論是用財帛收買,還是設計離間,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李士彬多年來從宋廷收到的賞賜,是李元昊這個劫匪開出的價碼所不能比的,這個時代沒哪家能跟大宋比錢多。而李士彬本人又對大宋忠心耿耿,自祖父輩起就世代鎮守金明寨,深得朝廷和歷任延州守臣信重,離間計也是個笑話。
  最後,狡猾多詐的李元昊,便想出了壹個驕兵之計。
  他先派人散布謠言,大贊著李士彬的威名赫赫,又讓自己手下的士卒壹見到李士彬的旗號就丟下兵械轉身逃跑,讓李士彬心生驕意。
  緊接著,李元昊又派了手下的得力之人,詭稱敬畏李士彬的威名而投奔大宋。蕃部來投是常有的事,老於邊事的李士彬也沒有看出其中的問題,很輕易地就收容了這些歸附者。
  而李士彬本有鐵面相公之名,平日裏治軍嚴格,動輒以軍法處置,受過責罰的卒伍心懷不滿者為數眾多。李元昊靠著派進金明寨的奸細,花費重金收買了他們,以為內應。
  壹切布置做好,李元昊便舉兵南侵,壹戰攻下金明寨的北面門戶塞門寨,緊接著又南下攻打金明寨。不過到了金明寨下,李元昊沒有不趁著白天攻城,僅僅是陳兵寨外。
  李士彬本就因為中了驕兵之計,而分外看不起李元昊。見到他們不敢進攻,便更是得意,入夜後就丟下軍務,直接回去睡覺。
  接下來,就是很常見的內應作亂的故事,城門被打開,堅固的金明寨就此失陷。李士彬連坐騎的韁繩都被內應給割斷了,欲逃不及,被李元昊生俘。韓岡聽說他的結局是被李元昊割去雙耳,帶到了興慶府去做展覽,茍延殘喘了十年方死。
  韓岡感嘆著:“若是當年沒有內應作亂,金明寨得保不失,就不會有三川口之敗了。說不定,壹戰挫了元昊的銳氣,也沒有後面的事了。”
  李士彬的慘敗和金明寨的陷落,使得延州暴露在西賊的鐵蹄之下。延州告急,劉平忙日夜兼程地領軍救援,這就正好落到了李元昊的陷阱中。黨項人圍點打援的戰略大功告成,在離延州只有數裏的三川口,劉平所部全軍覆沒。
  三川口之敗是宋軍連續慘敗的開端,也是西夏正式立國的標誌。三川口之後,緊接著又是好水川、定川寨兩次慘敗,西軍精銳為之壹空,到如今,才稍稍恢復了元氣。
  韓岡的話中之意,隱隱有責怪李士彬的意思。李德新立刻為他老子爭辯:“金明寨之失非是先父之過,是大範相公讓先父把元昊的內應就地安置。若依著先父的意思,把他們安頓到延州的其他寨子,金明寨哪裏會失陷?!”
  對於範雍和李士彬的這樁公案,韓岡也聽說過不少次,只要討論起三川口之敗,不可能不提到。當年李元昊遣人來做內應,李士彬的確是建議範雍將這些新歸附的黨項人安排到延州的其他寨子,不要放在金明寨,而範雍卻讓李士彬將他們就地安置。
  從明面上看,最後金明寨會陷落,範雍的責任至少占了七成。但實際上,他只是按著慣例去做而已。
  李士彬作為歸附大宋的黨項守臣,就算心中再想將降人收為部眾,也不能私下裏處置,必須申請上命。而且因為李元昊的離間計,當時就有著不利於李士彬的傳言。鐵面相公為了自撇清,防著朝廷懷疑他擴充勢力,也得對範雍說自己不想留人。
  而範雍則是照著慣例,讓李士彬就地安置。這番公文來往,壹個要表示自己對朝廷的忠誠,壹個要體現自己堅定不移的信任,其實都是官場上的虛應故事。就跟天子登基要三辭三讓,重臣升任宰相要上表推辭,都是壹樣的表面文章。
  若李士彬真的懷疑其中有詐,後來將之安排到壹個偏僻的寨子裏,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李士彬卻是將他們中的大部分安排在金明寨主寨中,讓這些奸細得以自由地收買內應。
  不過其中的曲折,在李士彬的兒子面前就沒必要說了,弄得大家不痛快,何況韓岡也不認識範雍。只見他點頭道:“範忠獻【範雍謚號】多謀少成,又不通兵事,最後害了李都監,也害了劉太尉。不過範忠獻為人仁恕,曾經饒了犯法當斬的狄武襄壹命,也算是勉強彌補了壹下早前的過失。”
  李德新臉色緩和下來,“官人說得是。”而後又緊張地向韓岡道起歉來,“小人方才口不擇言,冒犯了官人,還望官人恕罪。”
  韓岡呵呵笑道:“我只見到了李兄的壹片誠孝,卻沒看到什麽冒犯。”他笑了兩聲,又跟著問道,“不過我記得李都監的兒子在金明寨失陷的時候,被家人護送了出來。因為李都監最後在興州殉國,各自都被贈了官。怎麽李兄會跟仇老行起了醫來?”
  李德新聽到李士彬殉國就垂下頭去,仇壹聞則又幫起他說話:“老頭子這徒兒是鐵面相公的庶子,被救出來時才五歲。等大壹點,去京城找他的兩個兄弟,卻都不肯相認。最後沒奈何,就跟著老頭子來學些岐黃之術,到現在也有二十年了。若非如此,他也是個官人啊。”
  韓岡看著仇壹聞的神色不像是作偽,再看看李德新低下頭去的沈重,也是真情實感,的確像是在為其父的死而感到難過,讓韓岡的壹點疑心散去了不少。
  他說道:“仇老,再過壹陣,我想在秦州城設立第三座療養院。不過管事之人,朱中和雷簡都沒有空。若是換了個不知名的來,又不壹定壓得住秦州城裏的驕兵,除了仇老,我實在想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就不知仇老肯不肯屈就?”
  仇壹聞立刻道:“怎麽叫屈就?官人有命,小老兒當然得聽!正好小老兒年歲也大了,沒法兒像過去那樣在秦鳳路上到處跑,也想歇壹歇腳了。”
  韓岡笑道:“也不是要仇老妳親歷親為,庶務可由李兄處置。等李兄壹切上手,仇老妳掛個名字也就可以了。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德新聽了便站起身,彎腰恭聲道:“官人於小人有救命之恩,敢不盡心盡力。”
  “好好。”韓岡拍手笑道,“屆時就要勞煩二位了。”
  又說了壹陣閑話,看看時候差不多了,韓岡命李小六送湯水上來。這是官場上送客的禮儀,就跟後世的端茶送客是壹個道理。喝過兩口嚴素心親手做的酸梅湯,仇壹聞、李德新告辭離開。
  韓岡把他們送到院中,盯著李德新的背影,殘留在心底的最後壹點疑心卻始終揮之不去。但他始終想不出又哪裏不對。不過最後,疑慮化為自嘲壹笑,他都是什麽身份了,何須為此等小事煩心,真鬧出事來,兩根手指捏死就是。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還是走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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