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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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四)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韓岡和薛向在州橋夜市上公然對飲,只用了壹天便哄傳京中。
  畢竟州橋連接禦街和朱雀門,人來人往,每日裏行人車馬成千上萬,乃是京城中最熱鬧的去處。那壹夜,親眼看到兩人對坐飲酒的,怕不都有近千人了。
  州橋夜市,名滿京城,甚至可以說是聞名天下。過去也不是沒有宰執壹級的重臣來嘗鮮。但人家都是派了家人來買,要麽就是換了身衣服,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身著官服在市井中公然吃喝,而且還是在距離祭天大典只有寥寥數日的時候,繩糾百官的禦史臺當然不能視而不見,上綱上線也是必然。
  不過趙頊在看到彈章之後,更多還是在猜測薛向和韓岡之間的交情到底是哪裏來的。在趙頊的記憶裏,兩人過去並沒有共事的經歷,也沒有共同的愛好,或是姻親的聯系,不比韓岡和章惇、蘇頌之間的關系。
  但趙頊總覺得心裏不痛快,做了皇帝這麽多年,他是越來越憎恨撞上無法掌握或是壹無所知的事情,總是想著要查個水落石出。
  這件事,從前兩天自皇城司那裏收到消息,到明天就要開始齋戒了,幾天下來,趙頊卻壹直都沒有想明白,而皇城司也沒有給出壹個讓人滿意的回答。
  當今天禦史臺的彈章上來,讓趙頊又多了壹重苦惱——朝廷並不會禁止臣子們的來往,只是對宰執以上官之間的往來會有所約束。而且很多時候,這種約束也只是空談,說說而已。
  絕大多數重臣們之間或多或少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或是姻親,或是血親,從無例外。就算是寒素出身,只要有著出色表現,也很快就能得到高官們的青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韓岡。商家出身的馮京也可以算壹個。早早的就做了宰相家的女婿了。而重臣們之間互相聯姻的例子則更多。
  當年晏殊與富弼翁婿同列,能不讓他們走親戚嗎?文彥博和吳充,吳充和王安石都是親家,能不讓他們書信往來嗎?說起來韓岡跟文彥博、吳充乃至他趙頊都能七拐八繞地攀上親,能將韓岡踢出去嗎?
  看著奏章上為了壹頓夜市上的酒水而慷慨激昂的文字,趙頊就覺得頭疼得厲害,腦袋蒙蒙的,發燙發脹的疼。
  很有幾分不痛快地將奏章丟到禦桌上,趙頊卻無法將整件事也壹並丟到桌上,不再去考慮。
  這件事雖然不大,但肯定是要給予懲罰,只是到底要給兩人什麽樣的處分?卻是趙頊不得不先行考慮清楚的。
  南郊祭天在即,現在揪住韓岡和薛向的錯處給個處分,過兩天頒德音大赦天下,這兩位到底是赦還是不赦?
  赦——朝令夕改,朝廷丟臉。不赦——則於理不合,又不是犯了論死的重罪,贓罪都能赦免,小小的“混跡市井,無人臣體”的罪名卻不赦免,如何說得過去,難道要在赦詔上強調,祭天之前某幾天犯的罪過不能赦免?
  唯壹合乎人情義理的辦法,還是找個借口拖上幾天,等到郊祀大典過後,再罰個俸了事。
  但這只是明面上的處罰,暗地裏,趙頊已經在考慮是不是在人事上也給與壹定的處罰。
  韓岡不能輕動,面子和兒子之間,是不需要考慮選擇哪壹項的。而薛向就不壹樣了,是不是看情況將薛向清出去,趙頊想著——如果能找到合適的人選頂替他的話。
  樞密院中,薛向負責的仍是他最為擅長的財計,也就是軍費的支出和收入。朝廷每年的開支有壹多半用在百萬大軍上,在薛向上任之後,雖然軍費並沒有縮減,但使用的效率有顯而易見地提高,許多莫名其妙就消失在賬簿中的資金,至少能讓趙頊知道到底花到了什麽地方——盡管不是全部——這些事,不是靠禦史監察就能做到的。
  朝堂百官中能在財計這個方面比得上薛向的人才,不是沒有,趙頊隨隨便便也能數出十七八個,三司裏面有壹堆夠格的人才。
  但性格為人還要敢作敢為,不能與貪瀆的臣子沆瀣壹氣,也不能得過且過不敢出手革除舊弊,這麽壹來,立刻連十分之壹就不到了。精通財計這個能力,可就是代表能在金錢上上下其手的手段比尋常朝臣要多得多,很少有人能忍得住這個誘惑。要不然在錢糧上上心的臣子也不會被“君子”們所鄙視,謂其為小人。
  另外還有壹點更關鍵,地位也要夠得上,能身入樞府鎮壓群小。沒有足夠的身份,就算性格能力都合乎要求,依然派不上用場。薛向之外,趙頊壹時間卻找不到第三個了——第二個是韓岡,這個人選趙頊無論如何都不會選。
  “暫且留中吧。”
  趙頊在心中對自己嘆著,將奏章丟到壹邊壘起的公文上。
  拿起了下壹份奏報,趙頊卻又停住了動作。過了好半天,他才清醒過來,瞥瞥前壹份奏章,想了想,卻又探手拿起來……然後直接塞到了最底下。
  眼不見,心不煩。
  對於這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之舉,宋用臣眼觀鼻鼻觀心,木然肅立在趙頊身後側,他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更不會妄作猜測。這是宮中盡人皆知的自保之法,朝堂上的事,連邊都不能沾壹下。
  宋用臣能保持這樣的標準,但其他人卻不可能人人做到,天子將彈章留中的消息,全然沒有耽擱,沒過半日便傳到了皇城中的兩府百司之中。在這其中,自然不會少了韓岡的太常寺。
  “多壹事不如少壹事,郊祀之前,朝廷就算有什麽想法,都不會在這時候幹擾到南郊的順利進行。”韓岡閑適自在地與蘇頌對飲熱茶時如是說。
  蘇頌回之壹笑,不贊同,也不否認。想必有不少人的想法都跟他壹樣的,但蘇頌還是很穩重地沒有做任何表態。或許這壹回韓岡當真轉到了關鍵點上,或許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但秋後算賬也不是不可能,壹切都要看天子的心思來定了。
  天朗氣清的冬夜,州橋夜市便如往日壹般的人滿為患。而王家雜食鋪子的生意,則更要比平時火爆上好幾倍,連薛樞密和小韓學士這樣的重臣都不顧禦史彈劾,上門大快朵頤,聽說了這個消息的東京城的百姓們,也不介意花些小錢,來嘗壹嘗這種讓兩位重臣都忘了朝廷律法的旋炙豬皮肉。
  韓岡放衙之後,又壹次從州橋上過。王家雜食鋪子依然在路邊,不過韓岡沒有再下馬入店的想法。只是遠遠地看了壹眼,只看見鋪子中的店主和兩個小二忙得團團轉,外面竟然還有壹群人在等著空出桌子來。真是熱鬧得讓人想象不到。韓岡本想找個元隨去排個隊,然後給家裏帶上幾份來——在家裏吃,就沒人能管得了了——但看到這般模樣,也就只能將想法收起,先放在壹邊。
  雖說打算將整件事拋到腦後,可回到家中,在換衣的時候,卻聽到王旖問起今日禦史臺的彈章。韓岡不得不為京城官宦人家內眷的情報網感到咋舌不已,才幾個時辰工夫,就將連很多朝臣都不知內情的情報,傳到了王旖的耳中。
  對於妻子的疑問,韓岡付之壹笑:“郊祀之前,不論有什麽事,官家都會擔待起來。還是多想想冬至怎麽過吧。郊祀回宮後也就是午時的樣子,到時候壹場宮宴之後就沒事了,時間拖也拖不到晚上。不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到時候別連州橋夜市上的食鋪子都比不上。”
  “官人以為奴家主持中饋過了幾年冬至了,難道還要官人來提醒?”王旖輕哼了壹聲,拿著壹領絲綿袍服侍韓岡穿上,臉上浮起壹絲憂色,“爹爹到底什麽時候能抵京?算時間也就該在這幾天了。”
  在韓岡擔任了資善堂侍講之後,王旖已經完全不擔心韓岡還會在朝堂上受到什麽樣的處罰,只在想著自江寧北上的老父。就算不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時節,但上京之路迢迢千裏,路上染上疾病的可能性還是有不少,畢竟不是當年正當盛年的時候。許多時候,壹點從窗戶上透進來的冷風,就能讓壹名跟王安石年歲差不多的老者風邪侵體。
  韓岡想了想:“說不定要等到冬至之後。”
  “南郊之後?”王旖偏頭想了壹想,隱隱抓到了壹點頭緒,“大概是不想參與南郊大典吧?”
  韓岡點點頭。京城人重視冬至,甚至跟元旦年節之時也差不多。換新衣,喝熱酒,祭拜先祖,壹切都不下於年節。王安石也不可能免俗,但以他身上的官銜,這時候入京城,肯定要在南郊大典上站著。雖然很想早壹步看到父親,但王旖還是知道孰輕孰重。
  他又笑道:“而且排班輪次也不好辦。總不能讓嶽父和王禹玉並肩同列吧。如果站在王珪之前,難道還能讓嶽父來頂替王禹玉這名當朝宰相?”
  王安石身上還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和侍中的兩個虛銜。雖說是虛銜,但也能算是宰相,只是並非實職,只在俸祿和朝會排班次時管用。而宰相,在祭典之上,要參與主持的地方還是不少的——不僅是王安石,文彥博、富弼都有幾乎跟他差不多的虛銜穿戴在身上——可偏偏南郊等儀式之時,就能派上用場。
  若是尋常老臣倒也罷了,但以王安石過往的成就,絕對是與普通宰輔不壹樣的,他到底是站在王珪之上還是之下,恐怕能讓趙頊腦袋疼得變成兩瓣。
  幸而以王安石這些年在信件上表現出來的性格上的轉變,多半不會去爭這口氣。
  “反正只是壹場祭天的大典而已,不是嗎?”韓岡笑道。
  但到了次日,中午的時候,壹名家丁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太常寺。而在他之前,韓岡就已經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臉上也沒有了昨夜那般輕松的微笑。
  他的嶽父在壹個時辰前抵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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