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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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七十八章 變遷(五)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空氣中浮蕩著壹股詭異的氣味。
  腥臭味、腐臭味、血腥味混雜在壹起,變成了壹種讓人說不出來、卻不斷刺激著鼻腔的味道。
  丁兆蘭揉了揉鼻子,視線掠過粉墻上斑駁的痕跡。
  這地方當真是天天在清理?他很是懷疑。
  跟著前面領路的醫學生,丁兆蘭在醫學後院的獨棟小樓中走著。
  小樓內陰濕寒冷,僻靜的地方仿佛能長出蘑菇壹樣。經過的壹道道門扉中人聲不斷,整座小樓卻依然顯得格外幽暗僻靜。
  透過壹扇半開的門扉,可以看見裏面十幾名戴著布帽、口罩,穿著後開襟罩衣的人,正圍著壹座床臺。臺上躺著壹具屍體,胸腹已經被剖開,床臺旁壹個拿著小刀的醫官,舉著拳頭大小的肉塊,正在說些什麽。
  “都是二年級的。”領路的醫學生回頭,對丁兆蘭笑道,“才開始上解剖課。”
  丁兆蘭知道,醫學院的學制與國子監不同,因為事關人命,再聰明都要學滿五年,不會像國子監或諸科學院,成績出色,幾次考試就能升到最後的上舍。
  醫學院壹二年級相當於國子監的外舍生,而眼前領路的學生則是五年級的實習生,他奉命帶著丁兆蘭去樓底的解剖室。
  城西早間發現的壹具無名屍被送到了這裏進行解剖,以確認死因和身份。
  沿著壹道盤旋向下的樓梯,丁兆蘭走到了位於小樓地底的目的地。
  推門入內,只是壹間更衣室。
  丁兆蘭熟練在更衣室內的水龍頭下洗了手,換上了專用的手術服——藍色的布帽和藍色的後開襟罩衣。
  醫學生拿過來壹只口罩,丁兆蘭忙舉起自己手上的口罩,“俺帶了。”他可不敢用解剖樓中的口罩。
  “這是新的。”醫學生辯解了壹下,卻也沒多勸。他自己也是拿出自己的口罩,沒用更衣室裏的。
  推開更衣室另壹頭的大門,壹股比之前的氣味濃烈百倍的惡臭撲面而來。
  丁兆蘭跨進門中的右腳,不自覺地收回了半步。頓了壹下,他方才向裏面走了。
  解剖室中,只有壹個人站在床臺旁,戴著口罩,穿著罩衣,聽到門口的動靜,轉回身來,手中還拿著壹把閃亮的解剖刀。
  罩衣的左胸處,寫著趙元洲三個字,不過字跡已經被血色沾染得快要看不清了。
  學生快步上前,“先生,丁捕頭到了。”
  “來了?”那人沖丁兆蘭點點頭,就在口罩後面出聲,甕聲甕氣。
  “兆蘭見過趙先生。”丁兆蘭先遠遠地行了壹禮,方才走上前去。
  醫學院負責解剖學的老師,與開封府聯系緊密的趙元洲,是丁兆蘭經常求助的對象。對這位在解剖學上成就頗高的醫師,丁兆蘭壹向是極為尊重。
  不過當他沈浸入案件中後,立刻就把繁文縟節拋到了腦後。
  “怎麽樣了?”站在床臺旁,丁兆蘭急切地問道。
  “還沒細看。”趙元洲搖搖頭,指了壹下屍體背側的紫紅色屍斑,“只能確定死亡時間是昨天的辰時左右。身上沒有外傷,也沒發現中毒跡象,暫定是突發疾病。”
  “身份呢?”
  “不會是學生。妳看他的腳。”
  順著解剖刀,丁兆蘭看向屍體的腳板。
  “妳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趙元洲拿著解剖小刀指著屍體腳背上幾道深黃色的繭痕,“全都是麻鞋磨出來的。誰家國子監生上學穿麻鞋?”
  進士裏面或許還有貧寒人家的子弟,但國子監中還真沒有窮苦出身的學生。如果是丁兆蘭要找的那個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丁兆蘭點著頭,目光卻在審視著床臺上的屍體。
  屍體顯現的膚色,並不是那種勞力者奔走在陽光下的特有的黝黑,反而有些蒼白。
  趙元洲順著丁兆蘭的眼神看過去,解釋道。“身上好養,不風吹日曬,半年就夠了。”
  “手呢?”丁兆蘭強忍著濕冷的觸感,抓起屍體的右手,骨節並不粗大,顯然沒有做過苦力,“他手上呢?”
  “只要不做力氣活,窮人家的長成這樣也不少。”趙元洲拿小刀指了壹下彎垂下來的手指,“沒有筆繭。”
  這是壹錘定音的證據。
  丁兆蘭頓時就對這具屍體失去了興趣,沒有案件在背後,那就只是壹具尋常路倒的無名屍,“看來當真不是了。”
  “要走了?”趙元洲敏銳地感覺到丁兆蘭的態度變化,訝異道,“這可不像妳。”
  “要怎麽做才像俺?”丁兆蘭沒什麽精神地隨口反問。他過來時還是抱著萬壹的期望,可惜並沒能如願以償。
  趙元洲將口罩扯了下來。
  這位出色的法醫,相貌上並不出色。削瘦的臉上有著壹對細長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給人壹種神經質的感覺,略帶彎鉤的鼻子更顯得冰冷無情,只是他臉上正帶著詫異。
  “換做是過去,妳肯定會想方設法把這個人的身份給找出來,不管他是不是妳要找的人。”
  丁兆蘭疲憊地嘆了壹口氣,“上面壹直在催,沒時間耽擱了。”
  趙元洲搖搖頭,對丁兆蘭的接口並不全然相信,“那我送妳吧。”
  丁兆蘭驚訝地問,“不解剖了?”這壹位能夠僅僅憑借解剖學上的才能,就成為醫學院的教授,就是因為他足夠專心。
  “留給學生吧。”趙元洲說道,“京師不是代州,新鮮的屍體不好找。”
  兩人壹先壹後出了解剖室,脫下了帽子、罩衣,又就著凈水用硫磺藥皂將手洗了三遍。
  趙元洲甩著手上的水,“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看妳要找的學生多半是找不到了。”
  “或許吧。”丁兆蘭直接就在身上擦了擦手,並不是很想就此事再深入討論下去。
  “也許不壹定死了,說不定已經逃出京師了。”趙元洲卻很有興致地向丁兆蘭提著意見,“真要這樣的話,海捕文書得必須下了。”
  丁兆蘭無奈地苦笑了壹下。趙元洲性好刑名,還喜歡小說,遇到案件的時候,話嘮的程度與他神經質的外表截然不同。
  丁兆蘭道:“先生妳要是能把心力往醫藥上放壹放,早該是翰林醫官了。”
  醫學院最後考試的難度很高,過去了,就是拿俸祿的醫官,過不去,沒有拿到醫官資格,只能做壹個鄉醫。這壹關,十個醫學生裏面只有壹兩個能通過。
  而趙元洲則是輕松考過,現在的等級距離翰林醫官說起來還有很長的壹段距離,但以他的資質和研究能力,想成為翰林醫官,也不是幻想。
  但趙元洲就是沒興趣,“治病不是我擅長的,還是想做學問。”
  “先生已經決定要去代州了?”丁兆蘭早就了解過趙元洲的想法,對此並不感到驚訝。
  “決定了。”趙元洲道。
  “什麽時候走?”丁兆蘭又問。
  趙元洲搖搖頭,“還沒定。”
  丁兆蘭猶豫了片刻,終於做了決斷,他低聲道:“這只是俺私底下的建議。先生如果要前往代州,最好在年節前做好。”
  雖然說沒了這壹位,府中的仵作水平也就比州縣中的同行強那麽壹丁點。但丁兆蘭也希望這壹位醫官,能夠在他自己審定好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
  趙元洲的臉色壹下就變了,“是出了什麽事?”
  “怎麽可能?”丁兆蘭哈哈大笑,解釋道,“我等學會中人,最該慶賀的就是研有所成,把壹門學問鉆研得更深了壹步。先生有心鉆研解剖學,這當然是可喜可賀的壹件事。”他說完就深深壹揖,“那兆蘭就先預祝先生在代州如魚得水。”
  趙元洲卻正色道,“妳更是該小心。妳身份太紮眼了。偏偏查案的本事沒人比得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自己給送進去了。”
  丁兆蘭還能說什麽?只能繼續表示感謝。
  他向趙元洲連連作揖,心中卻猜測著自己要抓的那個人是否還在京師?
  答案是肯定的。
  既然壹只狐貍到處都能看見它的腳印,到處都能感受到它殘留的蹤跡,那麽它還在附近的可能性就會很大。
  得去宰相府了。
  丁兆蘭這段時間找到了很多線索,掌握了不少情報,甚至可以說結果都有了,但有些事他猶豫了好幾天也沒能做出決定。還壹次次地往醫學院和化人場跑,希望能夠得到壹個不同於自己推斷的另壹種可能。
  只是連續幾天都做了無用功,丁兆蘭不敢再拖下去了,萬壹在拖延的過程中出了事,那他可就是百死莫贖了。
  丁兆蘭這壹回並沒有得到韓岡的接見。
  除非是議政造訪,其他人登門,日理萬機的韓岡不可能每壹次都被接見他們。
  韓岡手底下有壹個龐大的幕僚團,其中的壹部分是代替韓岡接見各色人員。
  這些幕僚盡可能地為韓岡接見官員,搜集可用的資料,可謂是見多識廣,壹貫趾高氣昂,但這壹回他們還是怕了。
  當接待丁兆蘭的官員聽到他的報告,立刻就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請……請稍等壹等,這件事必須要先報給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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