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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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二)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縊死。韓大參倒是與當年的石參政壹般的愛說笑話。”
  “平常見參政,都是望而生敬,沒想到還有如此詼諧的壹面。”
  “這下大程便能安然脫身了。誰還敢說他是教壞了弟子?”
  “聖人門徒三千,能稱賢者不過七十二。總是聖人門下,也免不了有不肖之輩。何況韓參政都曾在大程門下求學,抵得過十個刑恕了。”
  孔老夫子曾經說過的是“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講的是教化的重要性。韓岡壹句諧音的縊死,倒把聖人之言,與刑恕之死給掛上了鉤。
  許多時候,壹個笑話往往比義正詞嚴的駁斥更有用。因刑恕而來、圍繞在程顥周圍的議論,在韓岡的壹句謔語下煙消雲散。
  站在開封府獄前,大理寺少卿李達倒是很佩服韓岡。不是為了韓岡尊師重道的壹面,而是為了他的心狠手辣。
  刑恕若是想要自殺,早就自殺了。時至今日方才在開封府獄中自盡,要說沒有黑幕,也要人相信。而眼下控制著開封府內外的,正是韓岡壹黨,幕後黑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可知道誰是幕後黑手,並不代表需要說出來。
  任官在大理寺,平冤獄、斷積案,這是李達的本職工作。但李達不覺自己有必要為枉死的刑恕喊冤,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出頭與韓岡為敵。
  應付過去就是了。
  李達想著,與開封府判官章辟光,繼續談笑風生。
  李達與章辟光說笑了壹陣,緊閉的開封府獄大門終於從內部被打開來。
  木制包鐵的大門厚達三寸,高近丈許。不知是上足了油,還是為了這些天進出頻繁的人眾,重新整修了壹下,開啟時沒有壹點聲音,靜靜地將門後的世界展示了出來。
  大門在李達等人面前敞開,壹股腐臭陰濕的風便撲面而來,幾聲慘叫若有若無,從監獄深處傳入人們的耳中。
  站在門前,向內望去,入口後深深的長廊黑洞洞的,仿佛聚集了無數冤魂的巢穴,讓人望而卻步。
  大理斷刑少卿李達,毫不猶豫地擡起腳,走了進去。
  大理少卿分為左右兩人,左斷刑,右治獄。斷刑少卿決斷諸路獄案,治獄少卿則推治刑獄。
  這壹次的大逆案,太後交由開封府審理。在開封府審結上報之前。刑恕好歹是重要的犯官,他的口供關系到整件案子的內幕。沒有任何先兆的突然自縊,大理寺不能視而不見,李達便是被派來查驗其屍身,到底是自盡,還是被人滅口。
  開封府的仵作早寫好了驗屍的單據,李達也看過了。在發現刑恕自縊後,僅僅是將他解下來試圖救治,發現沒救之後,並沒有搬動屍體,而是立刻上報。
  這是開封府上報的內容。壹層層地傳遞,壹直抵達了禦前。
  但這些文字,他是壹點不信,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獄中廊道兩側牢房,塞滿了男女老幼各色人等。
  整個開封府獄,已經為大逆案的相關人犯及其親屬所填滿。因其他罪名而被拘入開封府獄的囚犯,則全都轉移到另外的地方。
  牢房明顯經過了清理,但多年積累下來的腐敗氣息,卻殘留難去。
  看得出來,裏面的犯官家眷至少沒有受到通常犯婦在獄中受到的侮辱,飲食上也盡可能地做到了潔凈衛生——若是無罪開釋,便能留下壹份人情。就算最後被判抄家滅族,官宦人家的妻女也都會沒入官中,若是在開封府獄中留下無法治愈的傷害,教坊司那邊少不了會鬧上壹鬧。
  但監獄畢竟是監獄,對比起過去的生活,這些官宦家屬如今在獄中所感受到的落差感,比普通百姓被關進舊時監獄所感受到的落差,要遠遠超出許多。
  李達往深處走著,對兩側牢房中交織著畏懼和期待的眼神視而不見。壹名犯人看到李達、章辟光這幾位官員進了獄中,撲過來大聲喊冤,但無論是他淒厲的叫聲,還是喊出來的幾個讓人耳熟能詳的名字,都沒能讓李達的腳步慢上壹點。
  這些人與他的任務沒有關系,該看到什麽,聽到什麽,李達比誰都清楚。
  不過緊隨在後的獄吏卻不會當作沒看見。隨即便有兩人出來,熟練地往那名叫冤的犯官身上各潑了壹盆冷水。在不便用棍棒教育壹番的情況下,用冷水讓人冷靜壹下,就是最好的選擇。在初春的寒夜中,濕漉漉的身子會讓人更加明白沖動的壞處——在這段時間裏面,很有幾個發了高燒,然後就被人從監獄中擡出去了。
  嘴角含笑的李達,與隨行的章辟光繼續聊著。
  “今日怎麽不見知府升堂?”
  李達今天過開封府來,雖沒有往正堂去,但從那個方向上也沒聽道什麽動靜。
  “大府告病在家了。”章辟光回道。
  李達的腳步總算是慢了壹慢,驚訝道:“昨天還好好兒的啊!發了什麽急癥?!”
  章辟光嘆了壹口氣,“是急癥,病的夫人。”
  “仁和縣君病了?”
  “病!的!夫!人!”
  章辟光壹字壹頓,讓李達終於恍然,不是夫人病了,而是夫人病。少了壹個“是”字,意義就大不壹樣了。
  沈括當然會病。河北的李承之,進了貢院。李常又接了河北漕司的任。再過幾天,南京的孫覺、齊州的範純仁,全都要離京。沈括想要進樞密院,從哪裏找票來?
  他丟下新黨幫了韓岡,以為能得到韓岡的幫助進入西府。可韓岡做了參知政事後,轉頭就將他丟到壹邊。不僅僅是沈括,韓岡可是將所有支持者都丟到了壹邊去,屬於舊黨的支持者壹個都沒留下——當然,以刑恕之死作為回報,對那些舊黨已經足夠了。
  或許這就是韓岡的行事作風,肯定會給予回報,但不壹定會是最想要的。
  李達壹邊想著,壹邊笑著說道:“聖人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這沈大府也有三畏,畏光、畏風、畏見人!”
  “……其實還有第四畏?”章辟光故作小聲地說著。
  “什麽?”
  “兼畏夫人!”
  兩人對視壹眼,壹起哈哈大笑,絲毫不介意身後壹眾官吏的存在。
  沈括在府中沒有什麽權威,在朝堂上也被視為反復小人,而章辟光卻是因為早年要求二王出宮而開罪了太皇太後,在太後面前留下名字的,該奉承誰,在開封府中熬了多年的吏員們比誰都門清。
  “不過沈知府進西府,想也不可能。”李達又說道。
  “何也?”
  “其他相公只要聽太後的吩咐就夠了,沈知府可還要再請示了仁和縣君才敢去做。”
  “說的也是。”章辟光連連點頭,“要是大府做了樞密副使。太後說要向東,縣君說要向西,那可如何是好?”
  “那只能降黃巢了!”
  唐中書令王鐸懼內,曾受命領軍抵禦黃巢。其出兵後,只帶姬妾隨軍。其妻聞之大怒,緊追而來。聽到這個消息,王鐸慌忙召集幕僚,“黃巢自南來,夫人從北至,旦夕情味,何以安處?”幕僚回答,“不如降黃巢。”
  這是個流傳很廣的笑話。而當今的權知開封府沈括沈大府,若比起懼內來,卻是半點不讓先賢。
  因此陰森恐怖的黑牢中,便又再壹次響起壹陣快活的哄笑聲。
  終於走到了牢獄的最深處,章辟光在壹扇門前停下了腳步。
  刑恕的牢房就在這裏。
  守在牢房前的獄卒上來行了禮,將門打開後便退到了壹邊。
  “少卿,請。”章辟光伸手指向門中。
  李達點了點頭,並不辭讓,舉步跨進了牢門。
  壹走進牢房,李達舉止神情立刻就變得沈穩起來。
  壹個笑瞇瞇的愛開玩笑的官員,變成了淮南路上讓賊子夜不能寐的李二郎。
  跟隨入內的章辟光,也收斂了笑意,打量著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
  唯有眉心聚攏起來的皺紋,微微泛著暗紅色,仿佛第三只眼睛,難怪會被稱為李二郎。
  在淮南東路提點刑獄衙門中的三年,李達接連清理了壹百壹十七樁積案,平反了十七樁冤獄,由此名震淮東,這是他能在四十歲的時候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主因之壹——另壹個,就是在大理寺盤踞了三十年的正卿崔臺符、少卿韓晉卿這對老冤家,他們兩人的恩恩怨怨終於宣告終結,在壹個月之內先後致仕,據稱是領會上意,不得不退,這樣才空出了兩個重要的位置。
  李達圍著地上的刑恕屍身慢慢的轉了壹圈,又上前從頭到腳細細地查驗了壹遍。
  手指甲很幹凈,整個人也沒有多少死前掙紮的痕跡,喉間的繩索痕跡十分清晰,在腦後分八字,痕跡並不相交,看起來的確像是自縊的樣子,但也只是看起來像。
  李達直起腰,擡頭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刑恕的身高,張開手掌在繩索上比畫了壹下。
  刑恕的身高加上繩索的長度與房梁的高度比起來,至少差了兩尺,普通的牢房應該就沒辦法了,但這座牢房裏,卻突兀地放了壹張凳子,正常的牢房中可沒這種東西。
  而且凳子只是壹樁,還有幾處無法掩蓋的漏洞,讓李達覺得極為刺眼。
  這是誰做的?
  李達直起腰,不滿地向後面看了壹眼。
  這活兒做得太糙了,開封府獄吏就這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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